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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狼窩
我躺在驢車上,正憋的難受,聽到老頭兒的詢問,就相信他的確會給人瞧病。接連幾天,我被這種胸口堵塞的感覺折磨的要死要活,眼見遇見個能救我的人,當(dāng)時什么都不顧了,勉強翻身爬起來,就跟老頭兒央求。
“老爺,要是有合用的藥,勞煩給我吃一點?!蔽液暨旰暨甑拇鴼猓陀X得連眼睛都憋紅了:“該多少銀子,我付給你......”
“說的是啊,出門在外的,誰能沒個難處,積德行善,老爺你長命百歲。”沙千也在旁邊幫腔。
“我試著給你瞧瞧吧。”老頭兒干脆就把驢車停了下來,翻身拉過我的手,三根指頭貼著我的脈,閉上眼睛把脈,他的經(jīng)驗可能真的豐富,只把了一會兒,就翻著眼皮子問我:“娃子,你到底是吃了什么大補的東西?”
“大補的東西?”
“你這娃子,年紀(jì)還小,身體健旺著哩?!崩项^兒解釋道:“你也不懂藥理,抓著什么都胡吃,身子本沒有那么虛,吃下去的補藥藥力沒處用,又散不出,如今全都在心口這里棚著,難怪會憋的你眼珠子都紅了?!?/p>
“是是是?!蔽液蜕城ьD時明白了些什么,不住的點頭。
當(dāng)時河里的石頭棺材把我頂上河岸,重重的摔了一下,肯定是多少受了點傷,但那只是傷,不是病,沙千看我吐血吐的嚇人,又昏迷不醒,為了救我的命,一急之下把靈心血玉給我服用了。我這身子,是受不住這種天靈地寶的。
“老爺,你瞧出他是怎么個癥狀,快給他想個法子啊。”
“法子簡單,吃點藥,疏通一下就成了。”老頭兒松開手,重新拿起鞭子:“可是誰出門也不能背著藥匣子啊,藥都在我家里頭,你們兩個要是沒事,就跟我走一趟吧。”
“中!”我就盼著能早點把這難忍的癥狀解除,也不管走多遠(yuǎn)的路,當(dāng)即就和沙千坐在老頭兒的驢車上,跟著他回家。
老頭兒有點陰陽怪氣的,估摸著有些本事的人大概都這樣,一路上說這說那,神神叨叨,初開始我一直都在強撐,但驢車走了幾里路,實在撐不住了,翻身又躺了下來,沙千看我難受,一邊和老頭兒搭著話,一邊兒就不停的替我揉著心口。
老頭兒住的挺遠(yuǎn),他說從這兒到他家,得有六十里路,驢車走的慢,中間不得不停下來打尖,沙千跑去買了些吃的,我一口也吃不進(jìn)去,心口燒的熱騰騰一片。
“老爺,快著些吧,我兄弟......”沙千可憐巴巴的望著老頭兒,希望能加快腳程。
“瞧不出你這小娃兒,還有情有義的?!崩项^兒嘿嘿一笑,抖起鞭子重重抽向拉車的毛驢。
剩下的四十來里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過去的,腦子昏昏沉沉,眼睛都懶得睜開。在說不出的煩躁和沉悶中,我隱隱約約聽見老頭兒說,就快要到家了。
我勉強抬眼看了看,這個地方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河灘,前頭三四十丈外,是一片榆林,河灘的地薄,一般不種別的樹,榆樹最多。平時,有人拿著榆樹皮做香,就是廟堂里燒的那種細(xì)香,到了荒年,榆樹皮就變成窮人的口糧。
驢車吱吱呀呀的靠近了榆林,能看見榆林里面,有兩間小草屋。老頭兒把驢車停在林子外頭,下車帶著我們走,我走不動,沙千就扶著我,跟在老頭兒身后。
“鐵柱子,來客了,出來迎迎?!崩项^兒走到離小屋還有幾步遠(yuǎn)的地方,扯嗓子喊了一聲。
緊跟著,小草屋的屋門嘭的讓人推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又高又壯,赤著上身的漢子。我滿頭都是汗水,但是看到這漢子,就忍不住微微吃了一驚。
這人實在太壯實了,比我足足高出半個身子,少說得有二百五六十斤,結(jié)實的和一截鐵塔一樣。河灘上下苦力的人多,那年頭,窮人連飯都吃不飽,很少能見到身材這么高的人。
“兩個娃子,住在大北口的,有個身子不舒服,我給他弄點藥?!?/p>
這個叫鐵柱的“巨人”甕聲甕氣的應(yīng)了一聲,硬巴巴的把我們朝小屋里讓。我的腦子是混沌的,但是在靠近小屋屋門的時候,順著微微刮來的風(fēng),立即嗅到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很刺鼻,沖的我腦子一暈,余光在周圍掃了掃,隱隱約約的看見小屋的后面,好像搭著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面晾著兩張皮,不知道是什么皮,似乎是剛剝下不久,還在滴滴答答的朝下滴血。
或許是吃過虧的原因,聞著飄散來的血腥味,再看看屋子后面的木架,我覺得心里很不踏實,轉(zhuǎn)頭對沙千使了個眼色,我們倆結(jié)伴這么久,彼此之間很有默契,他看著我的眼色,馬上就停下腳步。
“老爺......”
沙千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我們兩個同時覺得脖子一緊,身后那個人高馬大的鐵柱一手一個,捏著我們的脖子,咧嘴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黑又雜亂的牙齒。我和沙千都在掙扎,但鐵柱胳膊上的力氣,以百斤計,抓著我們兩個毫不費力,掙都掙不開。
“這個娃子細(xì)皮嫩肉,剝了皮做燈籠是最好不過?!卑盐覀儙淼睦项^兒指了指沙千,接著又指了指我:“這個娃子,不知道得了什么造化,吃了藥神廟的靈心血玉,藥神廟那幫子人找血玉都找瘋了,如今血玉被吃了,沒有法子,不過藥力都在他的血里,鐵柱子,等會下刀的時候你留點神,把這娃子身上的血放干凈,藥神廟的人來了,這一身寶血也能值得一筆銀子哩......”
嗡......
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我的頭猛然脹大了一圈,兩個人輕描淡寫,但句句話都好像錐子,讓人驚悚不已,我一下子想起和沙千結(jié)伴趕路的時候,彼此閑扯,他跟我講的那些事情。
河灘三十六旁門里頭,有一個支派,其實是個家族,這家人姓陸,早年間是民間的屠戶,殺豬宰羊為生,連著幾代人都是做這營生的,所以人們稱呼他們家陸屠夫。后來,陸屠夫家里頭有人入了陰山道,把家族帶到了旁門之列。他們糅合了陰山道的邪術(shù),善于用人皮做迷魂燈籠。
“你們是!是陸屠夫的人!”沙千也回過神了,他的膽子一向不大,看看眼前的情景,再想想那些關(guān)于陸屠夫家的傳聞,身子就開始發(fā)抖,扯開嗓門尖聲叫道:“你們想干什么!”
“兵荒馬亂的,俺們就是靠手藝吃飯,攢個棺材本罷了,娃子,怨也只能怨你們命不好。”老頭兒瞇著眼睛,臉色在此刻看起來說不出的陰森:“都乖乖的,不要吵鬧,等下剝皮的時候,叫鐵柱子給你們個痛快......”
我們都在掙扎,但是身后的鐵柱子二話不說,直接把我們推進(jìn)小屋。小屋在樹林子里頭,門窗不透光,黯淡的光線里,我看見小屋的墻上,掛著大小不一的剔骨刀,刀子寒光閃閃,磨的雪亮。屋里擺著一張沉重的木案,案子上頭黑紅斑駁,都是已經(jīng)干涸后的血跡。
唰......
一股涼氣順著腳底板直沖向頂門,看到這些,不用問就知道,這張木案子,就是鐵柱用來剝皮的肉案。
我的頭皮麻了,后面的事,簡直連想都不敢想,落在這些人手里,真的比死了還要痛苦。
我不甘心死,更不甘心這樣窩囊的死去,死了還要被人剝皮去做燈籠。
“老實呆著!”鐵柱一使勁,把我們兩個推倒在地,他的力氣太大了,直接把我推的一頭扎下去。身子撲倒的時候,我看到眼前的地上,放著一把硝皮子時用的木槌,順手就抓了起來。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那么大的力氣和勇氣,強忍著眩暈和煩悶,翻身揮著木槌就朝后面砸了過去。與此同時,沙千也動了,他很靈敏,而且隱然也像是學(xué)過兩手拳腳的樣子,身軀貼著地面靈巧的一晃,整個人就如同一條蜿蜒的蛇,手腳并用,八爪魚似的緊緊的抱住了鐵柱的雙腿。
嘭......
鐵柱身高力大,但身子太粗壯,反應(yīng)就慢,雙腿又被沙千死死纏著,一時間躲避不開,我手里的木槌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嘭的正砸在他的臉上。
這一擊,我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鐵柱的半嘴牙幾乎都被打掉了,劇痛讓他狼嚎了一聲,腿一用力,直接把沙千給甩到一旁。小屋太小,根本就沒有輾轉(zhuǎn)騰挪的地方,我剛想繞著木案跟鐵柱周旋,但是心口的煩悶仿佛瞬間發(fā)作了,眩暈涌向腦袋,眼前一陣模糊。
我模模糊糊的看見被重創(chuàng)的鐵柱抬起粗壯的腿,一腳朝我踹了過來。我想躲,但身子不聽使喚,鐵柱幾乎一尺長的腳板,重重的揣在我的胸口。
“九弟!”沙千翻滾在旁邊,想救我卻來不及,他粘滿泥污的臉隨即變的慘白,鐵柱隨手就能使出上百斤的力道,腿比胳膊有勁兒的多,若真的踹在要害上,是能把人活活踢死的。
沙千救不及,我也躲不及,這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在身上,足足有二三百斤的大力,我整個人都被踹飛了,嘭的撞在身后的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