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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張老漢的請求
聽完王貴的話,李信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仿佛胸口有一塊大石頭被挪開了。
在牽著小潤娘回家的時候,他一直擔(dān)憂著——如果他的楚王府也一樣,怎么辦?如果他楚王府的下人和奴婢們,每天也都是這樣動輒被人打死打殘,席子一裹就扔到亂葬崗去,任野獸啃咬他們的尸體,那他怎么辦?
他還能憤怒得這么理直氣壯嗎?他還能心安理得地覺得他和那些被他所鄙視的人不一樣嗎?
所以,當(dāng)他聽到王貴說,他和他的楚王府終于還是跟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完全不同時,他感到很欣慰。尤其是當(dāng)他聽到李玄道也跟他有著相同的觀點(diǎn),而且還早就開始身體力行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種奇妙的東西在身體里流動,暖洋洋的,或許就是所謂的認(rèn)同和歸屬感吧。
總而言之,這天夜里,李信睡得很香。
翌日,李信醒來以后,便有丫鬟端上沾了青鹽的柳枝和茶水供他刷牙漱口。李信用不慣這東西,草草在嘴里捅了幾下以后,便開始無比懷念自己以前一直用的電動牙刷,暗道:“電動牙刷是沒機(jī)會了,普通牙刷還是想辦法做幾根出來吧,這柳枝也太難用了?!?/p>
洗漱更衣畢,王貴領(lǐng)著換了一身衣裳的潤娘過來見李信。
潤娘本就生得可愛,只是有些過于消瘦,眼下洗得干干凈凈又換上一身新的素色裙子,看上去終于有了幾分活力,像一顆頑強(qiáng)生長的野草,透著蠻橫的生命力。
王貴道:“這孩子太小,身體又弱,干不了什么活。府上又沒有別人需要服侍,我想還是讓她跟著王爺就好。端茶倒水、洗筆研墨的雜活,以后就讓她做吧。”
李信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提出異議。
昨天那個山羊胡子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眼巴巴地來到了楚王府外,恭恭敬敬地將潤娘的奴籍文書以及三個銀餅子交到了門房的手里,門房也不推辭,竟然就順理成章地收下了。
李信手里攥著那三個沉甸甸的銀餅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想道:“得,路見不平一回,一分錢沒花,不僅撿回來一個小蘿莉當(dāng)丫鬟,還賺了一貫錢.........這生意做得?!卑凑仗瞥醯奈飪r,一個銀餅子相當(dāng)于一貫錢,而一貫錢也就是一千枚銅錢。
罷了罷了,既然那個山羊胡子無論如何不肯收下李信的錢,李信也就放棄了再把錢送回去的想法。想來若是真這樣做的話,那個山羊胡子怕是會當(dāng)場嚇?biāo)?,上吊在他家的店鋪里才對,那李信可就造孽了?/p>
王貴交代完潤娘的事情就下去忙了。楚王府雖然人丁不多,攏共需要服侍的主子也就李信一個,但下面雜七雜八的事情還是不少。
李信目送他遠(yuǎn)去,靠在廊下悠閑地伸了個懶腰。秋日的太陽也懶洋洋地照射著,照得人暖暖的。
李信的爵位是親王,但沒有在朝中擔(dān)任正式的官職,換句話說,也就是閑人一個。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一大早起來不用上課、不用自習(xí)、不用上班,什么也不用做,也沒有任何人催促他做什么的感覺了。
說實(shí)話,有點(diǎn)空虛.........但是很爽。
潤娘怯生生地跟在李信的身后。李信看了她一眼,道:“走吧,跟我去逛逛長安城?!闭f起來,昨天雖然跟秦懷玉去了一趟東市,但長安還有很多別的地方他沒去過呢,就當(dāng)是秋游吧。
李信帶著潤娘正要走出楚王府,卻正看到王貴領(lǐng)著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漢走進(jìn)王府來。王貴一見到李信,便道:“王爺,正巧,莊子上的農(nóng)戶過來求見,有些事必須要請示。”
“莊子?”李信愣了一下,旋即在記憶中找到了相關(guān)的信息。
李信身為親王,自然是有自己的封地,叫做藍(lán)田縣,位于長安城外。封地面積并不大,一共住了幾千人口,也就八九百戶的樣子。這些農(nóng)戶們耕作的土地都屬于李信,他們每年都要向李信繳納耕地所得的一部分作為地租。按照官面上的話來說,這叫做食邑。
搞明白了這些事以后,李信問道:“怎么了,莊子上出了什么事情嗎?”
話音剛落,這位老漢竟然噗通一聲給李信跪下了。他低著頭,身上穿著的短褂上用不同顏色的補(bǔ)丁補(bǔ)過多處,針腳很細(xì)密。知道今天要來見高貴的大老爺,這或許是他能穿出來的最干凈最體面的衣服。
“主家,今年夏天大旱,家家戶戶地里的收成都不好。所以,大家央求我老漢豁出這張老臉來求求主家,看今年的租子能不能先減免一些?”老漢黝黑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一種苦澀的表情,哀求地看著李信。
那眼神看得李信心里一痛。
“主家,若是莊子上還有一點(diǎn)辦法,我都不會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但這一回是真不行了,今年的收成估摸著只有去年的一半,家家戶戶存糧都不多,哪怕天天喝稀的都很難捱過這個冬天,若是再交了租子的話,怕是.........活不成了?!崩蠞h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出來,渾濁的眼淚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滾落。
李信連忙扶起老漢道:“大叔快起來,這種小事站著說就行。”
然而老漢卻不肯起來,還是絮絮叨叨地說道:“我張老漢這輩子就沒有少過主家的租子,但這回是真的沒辦法了啊.........還望主家寬容一些,哪怕不能減少,能否寬限到明年的夏糧收了以后再........”
李信安撫著說道:“我也沒說不答應(yīng)你。你回去告訴鄉(xiāng)親們,既然今年的收成不好,那今年的租子我就不要了,大家安心過冬,明年開春再好好干活就是?!?/p>
此言一出,張老漢難掩滿臉的喜色,本來已經(jīng)稍稍離開地面的膝蓋竟然又立即磕到了地面上。這一次,連同他的額頭也重重地磕在了王府堅(jiān)硬的青磚地上。
“多謝主家!多謝主家!張老漢給主家磕頭了,主家必定公侯萬代,多子多孫!”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吉祥話,眼里的淚水似乎更加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