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來后，何綃的柴劈好了，楊立春的晚飯也做好了。

鍋里全是燉菜，各種野菜及蘿卜混合在一起，看不到一絲兒油腥。鍋邊上還貼著幾個粗糧餅子，也不知道是生是熟。

何綃進(jìn)了廚房，拿起大勺子往盆里盛菜。

楊立春在旁邊想一如既往的呵斥她，但看著何綃冷漠的側(cè)臉，又什么都沒敢說。

盛好菜，何綃轉(zhuǎn)身把豎在墻根有些發(fā)黑的實木桌子扛起，支在了院子?xùn)|南側(cè)。

桌子剛支好，繼父楊大旺就扛著農(nóng)具走了進(jìn)來。

楊大旺三十歲左右，生得虎背熊腰，看面相老實憨厚，但眉眼中總帶著一股揮不去的戾氣。

他身后跟著兩個少年，一個十三歲，叫楊成武，是楊大旺的兒子。一個還不到十歲，叫何舟，是何綃的同胞弟弟。

何綃的目光落在何舟身上，何舟也朝她看來。

大約是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的緣故，何舟原本白皙的小臉蛋被曬得通紅，脖子里還似脫了一層皮。

而走在他前面的楊成武，卻什么變化都沒有，甚至手上連把農(nóng)具都沒帶。

何綃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又忍不住動了動。

“爹，你們終于回來了！”

憋了一下午的楊立春，在看到楊大旺的那一刻，瞬間爆發(fā)。

她跑到楊大旺身邊，拽住楊大旺的胳膊哇哇大哭起來：“爹，你不知道今天何綃是怎么欺負(fù)我的......她讓我做飯讓我干活，她還拿水潑我，拿刀砍我......”

楊立春著實委屈，越說聲音越大，眼淚也像豆子似的往下滾。

楊大旺渾身疲憊，心情本來就不好，一聽到女兒這話，更是火冒三丈。

他轉(zhuǎn)過頭來吃人似的盯著何綃，怒聲問：“你用水潑我女兒，還拿刀砍她？”

何綃對上楊大旺的視線，淡淡出聲：“沒有?。　?/p>

楊立春哭泣的聲音一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何綃。

她......她竟然不承認(rèn)？

何綃看了眼楊立春，一臉真誠道：“妹妹，晚飯你不喜歡吃，你可以給我說。但是請你不要污蔑我，我自小熟讀四書五經(jīng)，懂得禮義廉恥，是不會對你做出這種事的?！?/p>

一番話，讓楊立春瞬間想起何綃那句“姿色平平腦袋愚鈍”的評價來。

對，何綃還侮辱她了，何綃還侮辱她長得丑腦子笨！

楊立春紅著眼又開始給楊大旺告狀，只是她說一句，何綃就反駁一句，伶牙俐齒的何綃和平日里判若兩人。

楊大旺被吵得頭疼。

他本來就看何綃不順眼，又因為投河一事讓他在村里抬不起頭后，他看何綃就更是厭惡了。

此時此刻，他只想把何綃趕出這個家門。

“滾！給老子滾！以后再也別踏進(jìn)我楊家的門，不然老子打斷你們的腿！”

看著虎背熊腰的楊大旺握緊拳頭，何綃決定暫避鋒芒。

15歲少女的這個身體，靈動敏捷有余，力量耐性不足。

不適合和這種干慣了農(nóng)活的男人硬剛！

于是何綃瞥了眼旁邊的何舟，淡淡道：“那走吧？”

何舟猶豫了一下，眼神落在了何綃身后緊閉的房門上。

恰在此時，那扇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一個秀美纖弱的婦人從里面走出來。

她看著眼前一幕，皺起眉頭：“綃兒舟兒，又惹你們爹爹生氣了？”

何舟眼中露出失望神色，干脆走到何綃身邊，低下頭去拽住了何綃的手。

何綃任由他拉著，沒搭理那婦人，目光落在木桌的粗糧餅子上。

孫氏見兒女都不理她，走下來站到何綃面前，皺著秀眉道：“綃兒，你怎的這般不聽話？”

楊大旺在旁邊冷“哼”一聲：“不是我楊家的種，能聽我的嗎？吃我的喝我的，還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孫氏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她拿帕子掩唇咳嗽幾聲，看了眼何綃何舟，走到楊大旺身旁幫他順氣：“相公莫要生氣，他們還小......”

“何綃還小啊？”楊立春在一旁陰陽怪氣道，“都能給萬地主當(dāng)小妾，哪里小了？”

楊成武在旁邊幫腔：“就是，而且你家何舟個子雖然不高，但吃得可不少。他又不能干什么活，不就是在白吃白喝？”

何舟一聽楊成武這么說，立馬不服氣的反駁：“誰說我不能干活，今天我......”

話沒說完，就被何綃攔?。骸安挥煤退q解?！?/p>

何舟只得氣沖沖的把其余話咽回肚子里，只是眼睛卻還惡狠狠的盯著楊成武。

楊成武見狀，掄起拳頭道：“怎么？你還想打我不成？我告訴你，我早就想揍你這個臭小子了。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

話還沒說完，他的袖子就被旁邊楊立春拽了一下。

楊成武轉(zhuǎn)頭看著楊立春不耐煩道：“你拽我干嘛？”

“你......你看她手上拿著什么......”

楊成武回過頭往何綃手上一看，頓時愣住。

菜刀？

何綃拿菜刀做什么？

楊成武不知道菜刀的故事，楊立春卻已經(jīng)有了很深的陰影。

她看都不敢看何綃，只是急促的催促楊大旺：“爹，快讓他們走吧，我不想看到他們，讓他們再也別來咱家了。”

楊大旺看女兒這慫樣有些不悅，卻還是順著她對何綃呵斥：“滾！趕緊滾！飯你們也別吃了，看到你們老子就心煩?！?/p>

何舟抬起頭看何綃，何綃把玩著菜刀走向木桌。

她把菜刀插在桌面上，然后拿起一個粗糧餅子揣懷里：“干這么多活，拿一個餅不過分吧？”

沒有人說話，何綃笑了笑轉(zhuǎn)身。

她看都沒看一旁哀哀戚戚的孫氏，只拉起何舟的手：“走！”

何舟立馬就跟著何綃走了，兩人頭也不回的出了楊家院子，倒叫楊大旺和楊成武有些愣神。

以前也不是沒這么趕過他們，可那會兒何綃都是拖著何舟跪下來求收留的啊......

院里安靜半晌，最終還是孫氏忍不住開了口：“相公，這天都要黑了，他們兩個孩子就這么出去，晚上睡哪......”

楊大旺回過神來，“呸”了一聲：“愛睡哪睡哪！和老子好上的人是你，當(dāng)時允諾你來我楊家，可沒說讓你兩個崽子也來我楊家！養(yǎng)他們好些天，也夠給你面子了。別說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