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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狗吐人言
傷筋動骨一百天,伺候鐵老頭上廁所是件讓人頭大的事情。
只要太陽一落山,除了張玉娟之外,鐵銀根連他自己都不認識。將近一個月了,每次去茅房,他都象防賊一樣防著他的孫子。
“玉娟,他是誰啊?”鐵老頭指著鐵小虎顫巍巍地問。
“爺爺,讓小虎扶您去吧,昨天夜里也是他扶您上茅房的。”張玉娟安慰道。
“哦,那你在這兒候著,萬一他把我推到茅坑里,放阿呆咬他?!辫F老頭指著后院交待張玉娟。
“放心吧爺爺,他敢做壞事,我就剁了他的手,做成紅燒蹄髈給您吃?!睆堄窬瓯镒〔恍?。
鐵老頭直搖手:“不行不行,阿呆力氣大,放阿呆叼他?!?/p>
“好嘞,聽爺爺?shù)?,放阿呆叼他?!睆堄窬甏嗌刂貜?fù)一遍。
阿呆就是那只會飛的大老鵝,叼起人來可疼了,鐵老頭養(yǎng)了它整整二十五年。
總算伺候完爺爺,鐵小虎跑到院子里長嘆一聲:“蒼天無眼捉弄人吶?!?/p>
張玉娟擰開青竹管洗手:“跟自家爺爺慪什么氣?”
鐵小虎雙手一攤:“跟他慪氣作啥?我是在想辦法,給他治腦病好不好?”
“切,不好好讀書,爺爺?shù)哪X病你能治得好?”張玉娟在圍裙上擦干凈手,抱了只小酒壺出來,她沖著鐵小虎招招手說:“走,陪嫂子喝一杯去。”
“喝就喝,誰怕誰?”鐵小虎聳了聳肩,趿拉著拖鞋跟了過去。
院墻上開滿了薔薇花,張玉娟在院子里搭了個簡易的青竹涼亭,竹亭里擺了張老梨木長條桌子,還有兩把三人座的竹椅。
她喜歡喝酒,淺酌發(fā)呆的那種。每天鐵老頭睡著,張玉娟習(xí)慣喝幾杯再去睡覺。所有酒都是她親手釀的,有時候釀得多,便拿去百花鎮(zhèn)賣掉,換點兒家用。
此刻明月當(dāng)空繁星點點,在月影燈的映射下,美人如畫,玉骨冰肌。
“嫂子,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辫F小虎瞄了一眼正在擺菜的嫂子。
“想說就說,不想說拉倒?!睆堄窬甓肆吮P糟毛豆,還有醬臘肉,和一碟子自家腌制的黃桃罐頭。
鐵小虎往小酒盅里倒酒:汝窯小酒壺,水青色的小酒杯,配上張玉娟自釀的玫瑰花米酒,聞一聞沁人心脾。
“來嫂子,走一個壯壯膽先?!辫F小虎端起小酒盅,往張玉娟面前的酒盅沿兒上輕輕一碰。
“噗嗤......”張玉娟掩嘴輕笑:“你那點酒量,還是慢慢喝吧?!?/p>
鐵小虎裝作沒聽見,滋溜一口喝完。他把空酒盅往桌面上輕輕一頓,夾了片醬臘肉丟到嘴里說:“嫂子不要看不起人,我在藥鋪干活的時候,跟同事們喝的都是五十六度的烈性酒?!?/p>
連說帶比劃,他繼續(xù)介紹:“就這種三錢三的牛眼盅吧,一口一個,連喝七八個不在話下?!?/p>
張玉娟淺淺地抿了一口酒,笑吟吟地望著小叔子:“你以為嫂子會相信嗎?過年陪爺爺喝酒,不知道誰喝醉了躺在院子里唱歌。”
鐵小虎俊臉兒一紅:“你們女人吶,就是喜歡說過去的事情。與時俱進懂不懂?現(xiàn)在老舊的一套早該丟丟掉了。”
張玉娟沒搭理他。
自斟自飲,三杯酒下肚,鐵小虎趴在桌子上接著說:“嫂子啊,我是真把你當(dāng)成親嫂子呀?!?/p>
張玉娟吃了顆毛豆米:“有毛病是吧?我不是你親嫂子誰是你親嫂子?”
“有句話我還是要說的,說了不許打我?!辫F小虎連著吃了兩片醬臘肉:“我哥過世兩年多了吧?你呀,該盡的義務(wù)已經(jīng)盡了,不能太委屈自己?!?/p>
張玉娟粉面一沉:“打住鐵小虎,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許再提這件事。不然的話,別想回家吃飯?!?/p>
“你看看你,年紀(jì)輕輕怎么不聽勸呢?”鐵小虎又給自己滿了一杯,滋溜一口嘴到杯空。
張玉娟眼圈兒一紅:“小虎的心意嫂子知道,你要是真為嫂子著想,以后不要說這件事了。就想守著爺爺還有這座小院兒過活,種種花養(yǎng)養(yǎng)草,自給自足多簡單吶?!?/p>
“你以為你是陶淵明?行不通啊嫂子,我是真的被你打敗了。這么說吧嫂子,只要你相得中的,我鐵小虎百分之百挺你。實在不行的話,咱去電視臺參加相親大會。憑我嫂子的條件,嫁個億萬富翁不成問題?!比灞葡露?,鐵小虎的膽子壯了起來。
沒曾想張玉娟把酒杯一頓,板著臉說:“有完沒完了你?不喝了,睡覺。”
鐵小虎打了個酒嗝兒,望著張玉娟的背影嘆了口氣:“何苦呢女人?我是真的替你著急?!?/p>
端著酒壺喝了個底朝天,擼著肚子回屋睡覺。踹開·房門,鐵小虎重新退了回來,湊到張玉娟的房門上聽了聽,里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咳唉,潑水不進我也沒轍,常金山你自己想辦法吧?!辫F小虎搖了搖頭。
常金山是鐵小虎的同學(xué),老實本分有擔(dān)當(dāng)。他爹娘在省城批發(fā)水果,爺爺是柿頭村德高望重的老村管。
除了弟弟常金陽不是好東西之外,其他地方幾乎無可挑剔。前幾天常金山請鐵小虎喝酒,酒至微醺,把心里話全都說了,拜托鐵小虎替他探探張玉娟的口風(fēng)。
行不通拉倒。
鐵小虎哼著小曲兒往屋里頭走,心里面甜絲絲的。
“閑操心,盡惹嫂子不高興。”
好奇怪的聲音。
“誰?誰在說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嫂子的事情不要你管?!?/p>
奇怪的聲音重復(fù)了一遍。
貓著腰四下打量,院門關(guān)得緊緊的,小黑狗趴在門檻上望著他。院子里鬼影子沒有一個,打哪兒冒出來的聲音?
月影燈里面的火苗一閃一閃的,清風(fēng)拂過,薔薇花的葉子發(fā)出沙沙輕響。
“誰說話?大晚上不要裝神弄鬼?!毕肫饓衾锏拇笄嗌?,鐵小虎心里頭發(fā)怵。
“喝不了酒逞什么能?半夜三更不睡覺啦?”張玉娟倚在門框兒上嬌斥道。
沒喝醉呀,一兩米酒難得到我?鐵小虎轉(zhuǎn)過身,歪腦袋望著張玉娟說:“嫂子聽見有人說話了沒?好奇怪的聲音,不像柿頭村的人?!?/p>
“神經(jīng)兮兮,不能喝不要喝嘛。在這等著,給你沖醒酒湯去?!睆堄窬隂]好氣地往廚房里走。
鐵小虎抓住她的胳膊:“嫂子細聽聽,剛才真有人說話,你一開門,聲音沒了?!?/p>
張玉娟摸了摸鐵小虎的額頭:“還說不是胡話?爺爺早就睡著了,除了你和我就剩下長哥子。你呀你,編瞎話成精了都?!?/p>
“瞎話大王鐵小虎?!逼婀值穆曇粼俅纬霈F(xiàn)。
小黑狗瞪著鐵小虎,鐵小虎發(fā)現(xiàn)它的嘴巴剛剛閉上。
“長哥子,是不是你在說話?”他揪住小黑狗的耳朵。
小黑狗頭一甩:“汪汪汪汪汪汪汪......”
“呃。”鐵小虎捂住心口:“長哥子在說話,嫂子你聽,就是阿長說的。他說沒工夫理我,讓我滾開?!?/p>
“那你滾呀,喝完醒酒湯滾回去睡覺?!睆堄窬甏亮髓F小虎一指頭,扭著小蠻腰進了廚房。
鐵小虎抱住小黑狗的腦袋:“來來來長哥子,跟著我一起念。”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鐵小虎一眨不眨地盯緊了小黑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小黑狗甩了個白眼子給鐵小虎。
聲音很低,落進鐵小虎耳朵里,跟他念的詩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