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放榜這天，大家相約去看榜，兩個人站在榜單前心神忐忑，睜大著眼睛，在上面仔細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很快，柳生便從密密麻麻的名單中找到了自己名字，頓時高興得跳起來。

“我被錄取了，看，我的名字在這里?！绷d奮地大喊著，并走到榜單近前，用手指在自己的名字處比劃著。

“成甫，你的名字在哪凱，找到了咩？”柳生關切地問韋成甫。

“沒有我的名字?！表f成甫神情沮喪。

石寶、韋三金和韋良朋也在榜單上努力地反復搜尋著，然而并不見韋成甫的名字。

“這怎么可能，你平常學習就比我們幾個都好，怎么會考不上呢？一定是考試官搞錯了！”柳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沒考上就是沒考上唄。也許老天爺就是不讓我讀書了，也好，這下可以安安心心回老家種田口啰?！表f成甫強裝笑顏，自我解嘲。

韋成甫雖然心有不甘，但他也拗不過殘酷的現(xiàn)實。他自我感覺這次考試的題目并不難，自己答題也很從容，考得很不錯，感覺很自信，以為自己一定可以過關，沒想到結(jié)果還是名落孫山。

“沒理由啊成甫，你不是說考得蠻順利的嗎，怎么會是這個結(jié)果？”柳生疑惑的語氣不僅僅是在問韋成甫，似乎還在質(zhì)問老天的不公。

“我是覺得考得不錯，可能是因為我在初中被記了兩次大過兩次小過的緣故吧。”韋成甫只能往這個原因上去找了。他想，自己既不能提供畢業(yè)文憑，學校一定會到原初中調(diào)取自己的學籍檔案。如此，他這樣一個被定性為“劣跡斑斑”的畢不了業(yè)的“壞學生”，又怎能被高一級的名校接納呢？

“祝賀你們，柳生、石寶、三金、良朋，好好讀書，多長本領，不要為我難過。我回家去，還可以減輕我娘的負擔呢。你們將來在學校有什么好消息，放假回來一定記得講給我聽噢?！?/p>

“你放心，一定會的。”

“來，拉勾?！表f成甫伸出手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幾個好朋友一齊伸出手來，相互拉勾盟誓。

“成甫，不要氣餒，我一定會想辦法再讓你到桂林來讀書的。”臨別，柳生向韋成甫保證道。

“你不用再費心了，其實我在家里種田也挺好的。只要能經(jīng)常聽到你們在學校的消息，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們多多努力，順便幫我也讀點哈?！表f成甫盡量保持著樂觀的樣子。

背過臉，失落的他卻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沒考上高中的韋成甫失落地回到拉樟村老家，打算靠耕田種地度日，卻不想一個意外的機緣讓他當上了家鄉(xiāng)小學的老師。

由于戰(zhàn)時混亂，鄉(xiāng)村學校的老師待遇很不穩(wěn)定，工資經(jīng)常不保，不少老師被迫棄教改行。當時洛滿小學正缺任課老師，從龍城市里讀書回家的他，也算是個難得的文化人，得到了鄉(xiāng)黨們的熱情舉薦。鄉(xiāng)政府也不知道韋成甫在學校受沒受過處分，拿沒拿到畢業(yè)文憑，反正從省立四中讀書回來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于是便主動延請他去學校教書。

對于這樣的機遇，韋成甫做夢也沒有想到，起初還有些忐忑，經(jīng)不住多次的勸請，便興致勃勃地應邀上任了。

國民黨洛滿鄉(xiāng)鄉(xiāng)長兼洛滿小學校長覃芳，是個獨斷專行的老頑固，性格暴戾，不僅經(jīng)常對學生出言不遜，還隨意體罰學生，一點也不顧及學生的尊嚴。曾經(jīng)飽受體罰屈辱的韋成甫，對覃芳的行為十分反感，多次當面向他提出反對體罰學生的意見。

“體罰不是辦法，我們應該改變教育的理念和方式，尊重學生的人quan，實行文明教學，這樣才能培養(yǎng)有尊嚴的人才?！苯虅諘希f成甫明確提出自己的觀點，“不尊重學生，就是不尊重教育，不尊重老師自己！”

然而韋成甫的觀點并沒有得到覃校長的認可：“體罰學生是樹立教師威嚴的手段，從古到今，哪朝哪代不講師道尊嚴？你一個老好先生是管不住這些沒教養(yǎng)的野孩子的?！?/p>

“教養(yǎng)不是老師傳授給學生的嗎？成天想著體罰學生，這樣的老師還談什么教養(yǎng)，還有什么師道尊嚴？”韋成甫針鋒相對當仁不讓。

“看來，你這種觀念真的不適合當老師！你好好考慮吧。”被冒犯的覃校長也很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并且發(fā)出威脅性的警告。

還有什么可考慮的，道不同不相與謀，結(jié)果，講臺還沒站熟的韋成甫干脆辭職不干了。

從學校辭職回家的韋成甫，這回徹底當起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來。每天日不出而做，日入而不息，可是他任勞任怨的努力，卻并沒能得到理想的收成。不僅莊稼長不好，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更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糧。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p>

有時，兩眼望著空空余也的谷倉，滿懷惆悵的韋成甫禁不住深有感觸地吟詠起李紳的《憫農(nóng)》詩來，聊以自嘲與自嘆。想不到，千百年后，受盡盤剝的老百姓，苦難煎熬境況依舊。這樣不公的現(xiàn)實何時才能改變，這欺人的世道何時才是個盡頭??！韋成甫苦苦地思索著。

假期里，柳生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韋成甫。他有一個特好的消息要告訴好朋友。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眼就是一個學期?！表f成甫由衷地感嘆道。好朋友相見，別提有多高興。

“成甫，你這次去桂林考高中，一定沒有問題了?！碑斨f成甫的娘，柳生興奮地說。

韋成甫已經(jīng)適應了在家務家的辛苦日子，猛聽得柳生又說起去桂林考高中的事，竟有些不太習慣。

“哎呀，都老黃歷了還提它做什么。我就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呢，再不敢奢想考學校的事了?！?/p>

“不，你這次一定要去投考，我已經(jīng)幫你弄到了初中畢業(yè)文憑，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了。你要證明給自己看，你是考得上的！喏，這就是你的畢業(yè)文憑，我好不容易請謝漢民幫搞到的，你可不要辜負了這張畢業(yè)文憑，也不要辜負了老謝的一番心意噢！”柳生從包里掏出一張亮閃閃的畢業(yè)文憑來，“嘩”的一聲抖在韋成甫的眼前。

謝漢民是韋成甫的同班同學，平時與柳生關系也很不錯，特別是到了桂林讀書以后，因為都是龍城老鄉(xiāng)，往來就更加密切了。謝漢民的爸爸在柳江縣政府里做事，與學校有一定的聯(lián)系。柳生一直牽掛著韋成甫考學校的事情，他之前承諾過一定要幫他想辦法的，盡管韋成甫表示不再需要，但柳生知道，韋成甫的內(nèi)心其實非?？释軌蜻M到高中繼續(xù)讀書，他原本就是個不愿服輸?shù)娜?，他也有讀書的潛質(zhì)。于是，柳生就找謝漢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