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寧，我是你親哥哥。”初永望看著懷里的小家伙喃喃，“以后有我護(hù)著，誰也不敢欺負(fù)你，知道了嗎？”

他生疏的手法抱得月晚很不舒服，揮舞著手腳想挪一挪，張牙舞爪活像個跳神的小巫婆。

剛睜開眼的嬰孩還什么都看不清，月晚隱隱約約感覺到抱自己的換了人，乳母身上那股食物的香味也漸漸淡去，繼而清檀香籠罩全身，她湊上鼻子去嗅嗅，冷不丁甩了個噴嚏。

這一下，她倒把自己給甩明白過來。

哥哥？

原來抱著自己的人，是太子哥哥嗎？

初月晚上輩子記事兒的年紀(jì)，自己這位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已經(jīng)弱冠，除卻向母后請安外，不再往來于后宮。偶爾見面，也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隔著幾步相互問候罷了。印象中，對方始終威嚴(yán)肅穆不茍言笑，在月晚所有的皇兄里，是最親卻又最生的人。

不過月晚還是很喜歡太子哥哥，因為只要見到他，多半也會一并見到小舅舅。

初永望呆呆看著懷里咿咿呀呀的小妖怪。

“父皇母后，裕寧沖我笑了！”他驚喜不已。

“渾說，剛落地的娃娃哪里會笑?！痹苹屎筻凉帧?/p>

“就是，晚晚都還沒沖朕笑，你個臭小子哪來這福分！”老皇帝不服不忿，“快快抱過來給朕！”

初永望哪敢跟皇帝老子爭寵，趕緊送了過來。

老皇帝摟過月晚搖晃，醋意滿滿地哄道：“晚晚，晚晚沖朕也笑一個?！?/p>

初月晚咧著沒牙的小癟嘴，當(dāng)真朝父皇笑著伸手抓胡子。這可給老皇帝樂壞了，特地伸著脖子把龍須送到月晚手里：“瞧瞧朕釣著條什么魚兒？誒呦，真沉，是條小肥龍！”

這方父女二人其樂融融，那邊初永望手足無措地看著，絲毫沒有插足的余地。

“來，父皇帶晚晚‘四海巡游’去咯~”老皇帝托著小月晚起身，雙臂輕輕蕩悠著她出了房門，朝椒房殿幾間暖和的內(nèi)室游逛。乳母及許多宮女在后面急忙跟著，好一番兵荒馬亂。

榻邊終于安靜下來，云皇后看見初永望局促不安的模樣，微笑著喚他來坐。

“母后?！背跤劳粗苹屎螅俏词┓埙斓拿纨嬌n白疲憊，卻不減骨相里的美人風(fēng)韻。

“望兒，開心么？”云皇后溫柔撫過他的面頰。

“見父皇母后如此，兒臣也格外開心?！?/p>

“喜歡裕寧么？”

“喜歡，裕寧可愛?！?/p>

云皇后笑了笑，放下手來：“那就好?！?/p>

初永望低頭沉默良久，忽然抬眼望著云皇后，目光凜冽刺骨：“今后無論發(fā)生何事，兒臣定不惜一切代價保衛(wèi)母后及裕寧。”

云皇后話還未聽完，慌忙按住兒子的嘴。

門外老皇帝逗孩子的俏皮話和小月晚咯咯咯的笑聲由遠(yuǎn)及近，云皇后借口累了，初永望懂事地退出去，正碰見抱著月晚回來的老皇帝。

初永望行禮：“時辰不早，兒臣不宜再叨擾父皇母后，特此告退。”

“去吧去吧?！崩匣实郯筒坏盟麆e在這兒礙眼。

小月晚聽聲知道太子哥哥要走了，循著聲音朝那邊伸出小肉手，“啊啊啊”地叫著當(dāng)做道別，結(jié)果瞎抓時一個使勁兒——捏住了初永望的鼻頭。

“哈哈哈哈哈晚晚抓得好！抓得妙！”老皇帝開懷大笑。

“裕寧——”初永望要喘不上氣了。

“朕讓抓！使勁兒晚晚！鼻子給他揪下來！”

“啊啊、啊呀？嗝！”

......

大皋皇宮里沒有什么新鮮事，更何況皇帝一把年紀(jì)，兒女不成群也成堆兒了，孫輩掐指一算也到了滿地溜達(dá)的年紀(jì)，所以皇后多一位小公主，也不外乎大家聊兩句打個哈欠就過去的事兒。

但皇帝似乎沒準(zhǔn)備就這么過去了，洗三日子還沒到，就已經(jīng)兩日扎在椒房殿，連個朝都不肯上。如此反常的熱忱，終于引起了坤慈宮太后的注意。

“皇后生的那小妮子，胳膊腿兒齊全嗎？”

一旁貼身服侍的大宮女連漪笑著焚香搖扇，道：“回太后娘娘，倆胳膊倆腿兒，二十根指頭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齊整著嘞。”

“那還有什么可稀罕的，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還能生出對兒翅膀不成？”

太后葛氏說著仍歪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一手習(xí)慣成自然地搓弄著腕上那枚寬大的銀絲法藍(lán)鐲。

連漪撇撇嘴，打趣道：“太后您可別又把話說大了，云皇后剛進(jìn)宮前兒您也是這么說的，后來還不疼得跟親閨女一般？”

說完連漪扇子一擋，故意湊到葛太后耳邊：“您從皇后生了就命好些人在椒房殿內(nèi)外照應(yīng)著，這事奴可絕不說出去。”

太后瞪她一眼，哼哼兩聲仍不服軟：“我是瞧她生了個傻子，你見過剛生的娃娃成日里不哭不鬧就知道樂的？”

“愛笑的多討人喜歡?！边B漪擱下扇子給她捏頭，“總比成日里哭的強多了不是？”

“誒呦喂......誰知道怎么著呢。”太后陰陽怪氣地嘆道，長指甲咔噠咔噠在膝上敲打。

連漪抿唇笑而不語，繼續(xù)細(xì)細(xì)地捋著鬢角按揉。葛太后嘴角微微揚起一點小弧，又趕快板住臉憋了回去。

......

依照傳統(tǒng)，嬰兒誕生三日，當(dāng)舉行“洗三朝”禮，為其洗去前世塵污，以求今生平安吉祥。

說到也快，誕辰第三日，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齊聚乾英山泰清宮長生殿，里里外外盡是人影攢動，看不見邊。

大殿中央立著一尊鼎似的群芳朝圣描金琉璃盆，陽光自左右長窗投射其中，異彩繽紛——這便是小公主的洗三盆了。

底下觀禮群臣嘖嘖稱奇，當(dāng)年太子爺降生洗三也不見這么大陣仗，可知這位裕寧公主何等殊榮，想得夠長遠(yuǎn)的人，已經(jīng)開始羨慕起將來的駙馬爺了。

不過說句公道話，站這么老遠(yuǎn)除了個盆能看見點啥？再說回來，一個三天的娃娃量她再怎么拼了小命地長又能長出個什么花花模樣？

底下群臣一個個臉上笑呵呵心里抱怨多，寒冬臘月里比起陪皇帝一家白站幾個時辰，大家伙心心念念的還是明年能不能借小公主的光，圣恩隆重多給幾回帶薪休沐。

時辰到，鐘鼓鳴，肅靜了半晌的泰清宮重振歡慶。大皋圣上在眾人矚目中登席，受群臣叩拜。太后葛氏姍姍而至，隨后被皇帝恭恭敬敬迎到尊位?；屎笞伦硬环奖阕邉樱蕸]有親自到場，大太監(jiān)劉公公宣讀賀詞，儀式正式開場。

盛典的主人翁裕寧公主初月晚，此刻卷在珠光寶氣的襁褓里，由乳母鄭重遞到了主持典禮的收生婆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