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霄珩跟隨著閔雪苑急匆匆的小碎步，直到宮宴場地的門外才停了下來。

他甩了甩被閔雪苑拽皺的衣袖，擰眉問道：“雪苑，你打算如何？若你方才是在逞強(qiáng)，現(xiàn)下也不必硬撐，小叔會替你圓場?！?/p>

“哎呀，小叔?！遍h雪苑氣沖沖地跺了跺腳，抬頭看他，“你就這么信不過我嗎？我說要上臺，那就是一定要上的，哪兒能出爾反爾。”

“好好好，雪苑不氣，是小叔低估你了。”閔霄珩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氣鼓鼓的臉蛋，柔聲安撫。

“哼。”閔雪苑只生了三秒氣，神情又立刻嚴(yán)肅起來，認(rèn)真地問：“小叔，你是不是會飛?。俊?/p>

閔霄珩面色一僵，嘆著氣解釋：“那不算飛，只是用內(nèi)力支撐著掠地而行罷了?！?/p>

“無妨無妨?！遍h雪苑不以為然，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悄聲道：“到時候你就在那個房頂上，我會給你根繩子，你暗中牽引著我前行便可?！?/p>

閔霄珩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應(yīng)下了，又問：“雪苑還需要別的嗎？”

“不知小叔有沒有樂人借我一用？”

“宮中自然是有的，我馬上替你安排，挑一眾最好的過來?！遍h霄珩毫不猶豫地應(yīng)答。

閔雪苑見他對自己有求必應(yīng)，心里不禁一暖。陌生的世界里有這樣一個人愿對她傾力相助，何其有幸。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還有多久了。

她晃了晃腦袋，將那些不該有的雜亂情緒甩掉，走到附近的涼亭，借用了里面的紙筆，趴在石桌上認(rèn)真書寫起來。

等她寫好后，閔霄珩命人找來的樂人也到了。

閔雪苑將自己寫好的歌譜檢查了遍，交到為首的樂人手里，心里暗自慶幸。

多虧了前世自己那個中過式媽媽的逼迫，她從小樂器舞蹈便都學(xué)過，只是因為心里抗拒，最終都沒有堅持下來。

不過編首曲子、跳一支舞，對她來說也算不上什么難事。

“這次事發(fā)突然，便勞煩各位了，一會兒你們按照我這譜子演奏便可，事成之后，我、不，我小叔會重賞你們?！遍h雪苑機(jī)靈地改了口，她一點都不想損失自己的銀子，一兩都舍不得。

閔霄珩無奈低笑，伸手點了下她的腦袋：“看你這財迷樣兒?！?/p>

閔雪苑咧開嘴朝他笑了笑，又連忙引著樂人在固定位置站好。

她有些感激這當(dāng)朝天子的品味了，竟在宮中修了條河，起點和終點各有一個涼亭。

河流貫穿宮宴現(xiàn)場，正好能將她暴露在眾人視野中。

至于要表演什么，閔雪苑有些得意地笑了下，自然是她學(xué)生時代熟記的《琵琶行》。

“小叔，我準(zhǔn)備好了，也請您就位。”閔雪苑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手臂卻是高高舉向了房頂。

閔霄珩屈指敲了下她的額頭，卻仍是一臉縱容。

他足下一點，立刻身如飛絮地朝屋頂掠去，迎著月色清輝立好，衣袂飄飄，灑脫出塵。

閔雪苑看得一愣，隨即微微一笑，戴好面紗，接過樂人遞過的琵琶，蓮步輕移至河中小舟上。

水流輕淺，若無風(fēng)力相助，小舟寸步難行，所以她腰間系了一條幾近透明的蠶絲帶子，由閔霄珩在屋頂上牽引著前行。

宮宴現(xiàn)場的人早已等得焦躁難安，忍不住議論起來。

“閔小姐不是說要去準(zhǔn)備嗎？怎么這么久還不見人？”

“我看她就是心虛，所以臨陣逃脫了，這會兒怕都到了家門口嘍。”

這話一出，席間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慕蓮臉色緩和了不少，重新綻出一抹笑意。

不知誰帶頭喊了句：“你們快看！”

眾人紛紛轉(zhuǎn)頭，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河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葉小舟，伴著悠揚(yáng)的樂聲緩緩漂來。

舟中女子一身粉色水袖長裙，輕紗遮面，懷抱琵琶仿若御風(fēng)而來。

人群中靜默了片刻，突然爆發(fā)起驚呼聲。

很快他們便聽見琵琶響起，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語，似在默默傾訴著什么。

閔雪苑彈了一段，便將琵琶遞給一側(cè)的樂人，輕輕拉了下腰間絲帶，整個人霎時被一股可靠的力道帶得飛離了船底。

她借著這陣力，于半空輕盈地旋了下身子，揮動長長的水袖翻飛起舞，姿態(tài)輕靈得仿若月上嫦娥。

閔霄珩似乎與她心有靈犀，一但察覺到她要借力，便會繞著絲帶將她拉起，幫助她完成了許多常人難以完成的動作，飛旋，跳躍，仿佛身輕如燕。

最后一個舞蹈動作定格時，她正好踩著河上石橋落到岸邊，清風(fēng)揚(yáng)起長發(fā)和裙擺，整個人飄逸得宛如九天仙女下凡。

席間眾人看得徹底愣住，卻因與她隔著一段距離，無人看得清這天仙般的美人究竟是誰。

閔雪苑抬頭朝屋頂看了眼，明明隔了那么遠(yuǎn)，她也沒指望閔霄珩能看見。

不想下一秒，這人就已經(jīng)閃到了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目露贊賞之意。

然后用絲帶引著她，走到宴席中央，開口道：“剛才那支舞，便是雪苑精心準(zhǔn)備，獻(xiàn)給諸位的。”

“原來這便是鎮(zhèn)南侯府嫡女準(zhǔn)備的才藝，實在妙極！”

“本以為閔小姐只是夸下?？?，沒想到竟真身懷如此絕技，實在叫在下刮目相看??！”

“是啊，也不知京城哪個吃飽了撐的，傳閔小姐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可讓我們誤會了這個才女許久啊?！?/p>

閔雪苑站在閔霄珩身后，溫順地低著頭，笑而不語。

閔霄珩一臉看自家孩子的驕傲，心情頗好地接了幾句旁人的夸贊之辭。

慕蓮看著這一幕，氣得肝都要炸了，不顧形象地憤然離席，留下自以為做了件聰明事的鶯兒在原地目瞪口呆。

宮宴接近尾聲時，閔霄珩提議先帶她回府。

折騰了這么半天，閔雪苑也是又累又困，但還記著不能讓他發(fā)生意外，自己陪在身邊正好不用提心吊膽，于是欣然答應(yīng)。

腳步虛浮地被閔霄珩扶上馬車后，她就將腦袋靠在窗上，昏昏欲睡。

閔霄珩見她被顛簸得難受，臉都皺成了包子，于是小心翼翼將她的腦袋轉(zhuǎn)了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閔雪苑睡夢中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閔霄珩低頭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心里的某處突然變得柔阮。

他輕摸了兩下小丫頭的發(fā)頂，和著嘆息說了句：“對不起?！?/p>

停頓片刻后，又認(rèn)真而堅定地說了句：“謝謝?！?/p>

路還不到半程，馬車外突然響起一陣破風(fēng)聲。

閔霄珩倏然睜開雙眼，眸光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