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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戴玄色披紗斗笠的高挑女子迅疾旋身,疾步走入一間茶樓。
絡(luò)繹居,是開封最具盛名的茶樓。
身著墨綠色褂袍的男子正坐在床邊,手中把玩著一只茶盞。
斗笠女子手提裙擺,扭動腰肢,墨發(fā)隨著律動呈水波形晃動,她整個人透著一股妖冶之氣,即使以黑紗遮面,都擋不住這禍國殃民的美貌。
“國師?!倍敷遗映雎晢镜溃穆曇袈詳y沙啞,與她的外貌有些不符。
被喚作國師的男人停下手中動作,站起身來,單手摟住斗笠女子的肩,另一只手探出一指勾起她的下巴。
“紫荊,多日不見,你愈發(fā)迷人了?!眹鴰熕菩Ψ切Φ乜粗?/p>
紫荊一下打落他的手:“合太醫(yī),過獎。”
合夙也不生氣,由著她發(fā)泄,末了問道:“大祭司讓你暗查之事,你查得如何?”
“你猜得不錯,陸錦宣和慕長璃之間,關(guān)系并不單純?!弊锨G如實匯報道。
她作答前,面上閃過一絲落寞。
合夙并未注意到這一細微的神態(tài)變化。
“紫荊,你先前在青霖閣一役,和陸錦宣交過手,此番在錦鯉池邊,你并未下重手,這是為何?”合夙以一種審問犯人的眼神,緊盯著紫荊。
紫荊說道:“大王有令,先不動陸家,靜觀其變?!?/p>
“大王的命令,有時還真讓人難以捉摸。就像大王命我接近陸凈瑜,呵,宋狗佳麗三千,又不許后妃涉政,我能從她口中套出什么來?”
合夙斂起眸中厲色,他言下似有埋怨之意。
紫荊在心底嗤笑,卻不行于色。
“大王自有安排,你我身為臣子,盡好本分即可,多問無益。”
她聲色俱冷,語畢還瞥了合夙一眼。
他們不過是遼國國主大局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為了助遼王達成入侵中原的野心,紫荊對合夙隱瞞了一件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事。
她的隱瞞,讓事情順利往她預料的方向發(fā)展。
在陸府附近的街道上,陸錦宣遇上了神色慌張的云兒。
“少家主,娘娘請您即刻前往暖湘院,有要事相商。”云兒急切道。
陸錦宣心下一緊,邊走邊問:“可是阿姐的美人香又發(fā)作了?”
云兒搖頭,也不告訴他究竟何事,只是催促著他快些回。
“娘娘還吩咐我去采買些蜜餞,請少家主先回,云兒隨后就到?!痹苾焊I砀孓o。
陸錦宣一路疾行,終于趕到暖湘院。
“阿姐,阿姐......”陸錦宣推門而入,連喚數(shù)聲。
無人應答。
陸錦宣走到內(nèi)室門簾前,沖里面喊道:“阿姐,你在里面嗎?我進來了?!?/p>
依舊無人應答。
陸家人極其注重禮儀,空房時,男眷是不能進入女眷內(nèi)室的。
“阿姐,我進來了?!标戝\宣撩開簾子,快步走入內(nèi)室。
陸凈瑜昏倒在地。
“阿姐!”陸錦宣將她扶起,伸手去探她的腕脈。
從脈象向,并非毒發(fā)。
“阿姐,醒醒,阿姐......”陸錦宣輕晃她的肩膀,聲聲疾喚。
陸凈瑜依然不省人事。
“來人,來人!”陸錦宣扶著阿姐,高聲呼喚。
門被推開,云兒將蜜餞一下丟在桌上,跑進內(nèi)室。
“少家主莫喊,娘娘無礙,昏睡一會兒醒來就沒事了。”云兒忙出聲阻止。
陸錦宣不解:“這是何意?”
云兒上前搭手,將陸凈瑜攙起,扶到軟塌上。
“不瞞少家主,娘娘有喜了。孩子不是圣上的?!痹苾阂勒贞憙翳さ囊馑迹鐚嵉?。
“什么!阿姐怎的這般糊涂?!标戝\宣當場怔住。
他雖知曉陸凈瑜與合夙之事,卻沒想到阿姐竟然會如此放縱自己。
后妃私通太醫(yī),是死罪。
陸錦宣陷入兩難。
隱瞞不報,是不忠,若東窗事發(fā),整個陸家難逃厄運。
若如實揭發(fā),陸凈瑜鐵定活不成。
在偌大的陸府,唯有陸凈瑜一人是真心待自己,不摻一分算計。
就連他的生母陸金氏,在陸家榮耀面前,也會謀算自己,但陸凈瑜不會。
他永遠不會忘記,陸凈瑜當年是以“換阿宣一世自在”為條件,才答應入宮為妃。
那年,她與尚是游方郎中的合夙業(yè)已定情。
陸錦宣雙拳緊握,在一番思想掙扎后,他最終決定——保全阿姐。
“云兒,阿姐有喜之事,還有誰知曉?”陸錦宣問道。
云兒搖頭,堅定地說此事陸凈瑜只告訴了她和陸錦宣。
云兒探出兩指,指天發(fā)誓:“我云兒發(fā)誓,此生忠于宸妃娘娘,絕不將此事泄露給其他人,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云兒,此事只能瞞一時,得想個兩全之策才行?!?/p>
陸錦宣平復了一下心情,坐到軟塌上,凝望著陸凈瑜。
“少家主,宸妃娘娘說此事不要告訴合太醫(yī),可合太醫(yī)畢竟是孩子的爹,這......”
云兒猶豫半晌,終將心中的困惑說出。
“不能......不能告訴他。”陸凈瑜忽然醒轉(zhuǎn),一把扯住陸錦宣的衣袖。
陸錦宣見她醒轉(zhuǎn),緊繃的神色略微緩釋了些。
“阿姐,你感覺怎樣?”陸錦宣扶著陸凈瑜坐起,陸凈瑜握住他的手。
陸凈瑜面唇蒼白,無力道:“阿宣,此事非同小可,夙哥目前還不是我陸家人,是以我暫時不會告訴他我有喜的事,以策萬全。”
“阿姐這么想,錦宣便放心了?!标戝\宣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陸凈瑜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放心,不管發(fā)生什么,阿姐定事事以陸家為先。”
“我相信阿姐。阿姐,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阿姐歸寧已有數(shù)日,若日后回到宮中,卻不說日日與圣上相對,就連后妃也會發(fā)現(xiàn)阿姐的秘密?!?/p>
陸錦宣一臉擔憂地望著阿姐。
陸凈瑜心中涌起一陣感動。
相比父親、母親和身邊的其他人,陸錦宣是唯一一個真心為她著想,別無所圖之人。
“阿宣?!标憙翳㈦p掌緊覆住他的手,“通過此事,阿姐想通透一件事,與其活得安逸,不如活得幸福?!?/p>
“可是,這樣任性而為,是會丟了性命的?!标戝\宣答道。
陸凈瑜淺淺地笑了:“你還記得你當初參加帶御器械試煉前,你對我說過什么嗎?”
“錦宣不記得了?!标戝\宣回想片刻,答道。
陸凈瑜說道:“你說——雖死猶榮,何懼之有。阿姐今日也贈你一句。為愛涉險,雖死不悔?!?/p>
陸凈瑜的這句話瞬間戳中了陸錦宣心中最深切的盼望。
是時候該解開心結(jié)了。
陸錦宣在心中暗自發(fā)誓:若她還未放棄,自己便冒險一回,對她坦白心意。
兩人說話間,云兒已在外室將買來的蜜餞歸類存放好。
她遠遠望見圣上朝這邊走來,忙進里屋報信。
“少家主,娘娘現(xiàn)在反應明顯,不宜面對圣上,還請少家主幫忙擋上一擋。”
云兒向陸錦宣福身行禮,言辭懇切。
陸錦宣點點頭,朝外室走去,迎上宋宗。
在暖湘院見到陸錦宣,令宋宗有些意外,卻也沒多想。
“圣上,卑職探察到遼寇奸細蹤跡,請圣上垂聽。”陸錦宣俯首行禮道。
“朕不聽。朕今日不想談公事,若你以下屬身份跟朕說話,朕一概不理?!?/p>
宋宗面色微沉,陸錦宣的尊卑之分,讓宋宗覺得壓抑。
“圣上,錦宣有急事稟告圣上。”陸錦宣的反應極快,立即改口。
宋宗的面色略微緩和了些:“錦宣,進屋說吧?!?/p>
“圣上?!卞\宣躬身擋住宋宗去路,“事出緊急,請圣上移步,容錦宣細稟?!?/p>
他一臉“要進屋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的表情。
此時云兒出來,向宋宗叩首行禮:“奴婢叩見圣上。圣上容稟,娘娘今日貪食些小食,倍感困倦,現(xiàn)在正睡著,奴婢這就去喚。”
宋宗一擺手:“罷了,讓宸妃好生歇息。錦宣,你不是有事和朕說嗎?走吧?!?/p>
陸錦宣和宋宗一同離去,云兒長舒了一口氣。
“錦宣,先前你在斷崖被歹人刺傷,現(xiàn)在可好全了?”宋宗隨口問道。
“多謝圣上關(guān)心,錦宣無礙。”陸錦宣回話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宋宗接著問道:“陸家百十號人,為何歹人偏偏劫持宸妃,你可識得那兇徒?”
陸錦宣心下一緊,君臣有別,宋宗果然不是單純的關(guān)心自己。
宸妃和合夙的事,絕不能讓宋宗知曉。
“依錦宣拙見,歹人的目的是奪取九龍翎,而九龍翎在圣上手中,他挾持宸妃,無論對圣上,還是對錦宣,都是最有力的威脅。”
陸錦宣深知圣上對宸妃的感情。
他明白,整個陸家,只有宸妃是圣上的軟肋。
宋宗在聽完陸錦宣的分析后,他漸漸打消了宸妃和兇徒是熟識的疑慮。
氣氛正緊張時,一陣清脆的叫賣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兜售核桃粘、蜜餞櫻桃、果醬金糕、鞭蓉糕、冰糖核桃、翠玉豆糕、蜜餞荔枝、鴛鴦卷......”甜美女聲透墻過,這聲音——是她。
陸錦宣面色一沉,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是來找自己的么?
陸錦宣尋了個由頭,先行告退,往陸府大門走去。
陸府門外,身著一襲淺紫色羅衫的女子,肩上扛著一條扁擔。
扁擔兩頭的竹筐里裝滿了大包小包的蜜餞,由于負重太大,壓得扁擔兩頭都向下傾斜。
“這位公子,買蜜餞果脯么?”她放下扁擔,笑容明媚。
“那日我跟你說......”陸錦宣語出一半,被她打斷。
“公子,買點鴛鴦卷吧,我家的鴛鴦卷,那可是開封一絕,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她無視他面上的異樣,依舊笑盈盈地說道。
他正要回絕,她快步跑到他跟前,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語幾句。
陸錦宣聞言,當即變了臉色。
“你怎會知曉此事?”他雖攜著幾分質(zhì)問的意思,卻沒了以往的冷厲。
她嘻嘻一笑,將一包鴛鴦卷雙手捧到他面前。
“吃我的鴛鴦卷,再陪我去錦鯉池,我就告訴你?!彼龥_他眨了一下眼睛,暖暖一笑。
陸錦宣凝望著她的笑顏,再也把持不住。
他的心墻,終要被她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