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時泛起了魚肚白，白天磊在辦公桌上小憩了一會兒，就聽見身邊響起了腳步聲。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眼鏡被他隨手丟在了工地里，此時沒戴眼鏡，他抬頭看向身邊的人，只覺得那張臉有些模糊。

“不記得我了？”說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冷清卻透著調侃，還有些耳熟。

白天磊坐直了身體，很快想起她是法醫(yī)周瀟露。

“就你一個人？”周瀟露環(huán)顧四周。

“尸體的驗尸報告出來了？”白天磊沒有回答周瀟露的問題，而是換了個問題。

周瀟露微微一頓，她笑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昨天晚上見她，她并沒有戴眼鏡，此時她給人一種成熟和干練的感覺。

“出來了，你跟我過來吧?！敝転t露轉身出了門。

九連城的法醫(yī)室和警局挨得很近，在同一個大院里的不同大樓里。

在進法醫(yī)室之前，周瀟露準備推門的手忽然一頓，回頭看了白天磊一眼：“看你年紀不大，應該沒接觸過多少刑事案件吧？里面的尸體我做了些處理，怕你接受不了，你要不要做點心理準備再進去？”

“不用了。”

見白天磊眼神無波，周瀟露挑了挑眉，一把推開了面前的大門。

撲面而來的首先是消毒水的味道，混雜著福爾馬林的氣息，但依然掩蓋不了濃郁的血腥味。

白天磊一眼便看見不遠處的鐵床上放著一具血淋淋的尸體，跟之前相比，這具尸體的胸口處已經被小刀剖開過，一旁的器皿里放著鮮血和一些血肉模糊的東西，白天磊辨別不出這些是什么，但足夠讓人心里不舒服。

他垂下眼眸，盡力將眼中的不適掩蓋。

“嘖，你是第一個來我法醫(yī)室里面不改色的男人，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敝転t露雖然給人的感覺清高冷艷，但說出的話卻毫不忌諱。

見白天磊沒有反應，她笑著走到操作臺邊，戴上一次性橡皮手套，手指依次劃過死者的顱骨、盆骨、軀干骨和四肢骨。

“你說的沒錯，這具尸體是女性，女性骨盆上口是橫大于縱，是橫著的橢圓形；骨盆下口比男性的要寬，因為胎兒需要產出，分娩過的女性在恥骨聯合背側會有骨質凹陷、髂骨耳狀面前面會有分娩傷痕。不過看這具尸體的狀況，是從未分娩過的女性，死者年齡不大?！?/p>

周瀟露說著，又將死者的口腔掰開。

“根據死者牙齒的磨損程度，以及顱縫之間軟組織的骨化程度，可以判斷她的年齡在22-30歲之間。

“她的顱骨上有凹陷，是鈍器傷，在死亡之前應該是被兇手擊中腦袋打暈后帶到工地去的?！?/p>

“那什么是她的致命傷？”白天磊忽然問。

周瀟露側頭快速看他一眼，神色忽然變得嚴肅：“她的致命傷是失血過多。”

這句話讓白天磊的神色一凜，平靜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詫異：“你的意思是她是在活著的情況下被兇手扒了皮？”

周瀟露點了點頭：“沒錯，在她的皮被扒了后，她并沒有死。兇手不是個普通人，他有一定的醫(yī)學知識，因此扒皮的手法還算熟練，死者從臉部到四肢，皮膚基本被踢除干凈，指甲略有殘留，所以才留下了這個?！?/p>

周瀟露將一旁玻璃瓶里的美甲片晃了晃。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兒忽然吹進來一陣冷風，鉆進了白天磊的衣領里，他的睫毛顫了顫，眼睛微微闔著，看不清神色。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死者和一具尸體緊緊相擁，那具尸體也是被扒了皮的？”

“無法確定，目擊者因為太過恐懼，什么都沒看清楚，只是確定當時樓梯里有兩個人，且緊緊擁抱?！?/p>

“緊緊擁抱啊。”周瀟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有些意味不明，“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說不定是一對至死方休的仇人，我倒是很贊同你的這個看法。畢竟，切膚之痛，非常人可忍，如果我是她，死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緊緊扣住兇手，跟他同歸于盡?！?/p>

白天磊似乎在思索著周瀟露的話，半天后才問：“死者的身份確定了嗎？”

周瀟露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電腦：“基本資料已經輸入電腦里，正在系統(tǒng)庫里比對，快的話今天就能出結果。”

從法醫(yī)室出來，天色已經完全亮了，現在七點不到，還沒到上班的點。

周瀟露將白色的大褂脫下來，換了一件清爽感覺的衣服，笑問了白天磊一句：“要不要一起吃早飯？”

“不用了?！?/p>

“是不是因為吃不下？”

白天磊側頭看她一眼，他雙手插入口袋里，一句“是因為省錢，也不想交際”飄進了周瀟露的耳朵里，很快人就消失不見了。

省錢？不想交際？周瀟露一愣，臉上感興趣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白天磊確實沒錢，他在辦公室里好不容易翻到了不知道誰留下的一個過期面包，毫不忌諱地撕開，一口咬了上去。

夏日的微風從窗口吹進來，他坐在窗臺上，盯著不遠處發(fā)呆。

那個方向，是昨晚發(fā)現尸體的方向。

今日晴空萬里，地上的雨水痕跡已經被蒸發(fā)了大半。

白天磊一低頭，便看見自己的臉印在窗臺下的一灘水洼里。

一瞬間，他仿佛看見自己的影子從水洼里走了出來，回到了昨晚的工地里。

那處工地，雖然地理偏僻，但并非毫無人煙，兇手敢在那里殺人拋尸，必然對那個地方很熟悉。

讓人熟悉一個地方的方式有很多種：經常路過一個地方會熟悉；家里的窗臺能看見的地方會熟悉；曾經去過那個地方不止一次也會熟悉。

爛尾樓，又有惹人厭的流浪漢，誰會不止一次去那個地方？

工地不算交通主干道，周圍都是郊區(qū)荒地，上班經常路過的可能性也不大。

因此白天磊更傾向于，兇手的家在工地的附近，甚至從他家的窗臺上，可以眺望到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