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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可宓妃瞧見景元帝的模樣,卻不再哭了。
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收斂了臉上的難過。
低著頭,恭順柔婉地說道,“陛下,妃妾本是一片好意,想讓秋陽高興,卻不知竟會被這般利用。妃妾雖無心傷害秋陽,可這發(fā)簪畢竟是妃妾拿出來的,也是妃妾親手給秋陽戴上時,讓她受了傷的,妃妾責(zé)無旁貸,還請陛下責(zé)罰,妃妾甘愿領(lǐng)受?!?/p>
說著,深深地拜服下去。
后頭的裴正林當(dāng)即跟著一起磕頭碰地。
而裴欣然卻完全無法接受的模樣,呆愣地跪坐在原地。
她看著受盡委屈的母妃,看著震怒偏私的景元帝,看著哭得那樣沒有體統(tǒng)的裴秋陽。
只覺心里,好像有一條毒蛇,在嘶嘶地吐著信子,恨不能撲過去,將那個逼她母妃至此不堪地步,狠狠地咬成個稀巴爛!
站在景元帝身旁的裴秋陽自然注意到了裴欣然的眼神。
心中嗤笑——宓妃這樣心思的人,怎么會養(yǎng)出這么白廢的女兒?
借著擦淚的姿勢遮掩,朝裴欣然勾了下唇。
那模樣,真是挑釁至極。
裴欣然驟然攥緊指尖,差點就要站起來,身側(cè)的袖子,卻突然被人拽了下。
猛地回過神來,便瞧見裴正林縮回去的手。
咬了咬牙,收回視線,俯額磕地。
裴秋陽瞥了眼毫無存在感的裴正林,眼神微冷。
此時,榮昌太后也從高臺上走了下來,看了眼那被扔回漆盤上的珠釵,上頭還沾染著丁點血跡。
搖了搖頭,對景元帝說道,“宓妃在你跟前伺候多年,是什么性子,你比哀家清楚。她若真的有心要傷秋陽,怎會挑這樣的時候?”
說著,原本柔慈的語氣重了幾分,“皇帝,你這是關(guān)心則亂了?!?/p>
景元帝沉默。
榮昌太后又壓低了幾分聲音,“珠釵的事,只怕另有玄機,此事交給哀家。今日是秋陽的好日子,莫要耽誤了時辰壞了她的及笄禮才是要緊?!?/p>
景元帝的神色微松,看了眼依舊跪服在地的宓妃,想起她平素里的柔善平和,嘆了口氣。
“你先起來吧!”
宓妃沒說話,卻在抬頭的時候,露出一雙早已淚光盈滿的眼睛,朝景元帝輕輕一笑,溫溫柔柔地說道,“謝陛下?!?/p>
不給自己辯解,受了責(zé)罰也毫無怨言,甚至在這般難堪的情勢下,還能對皇帝露出這樣乖順小意的模樣。
別說景元帝了,就連裴秋陽都忍不住要嘖嘖兩聲,生出幾分憐惜了。
她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
上一世,她瞧見的那個被其他后妃逼得走投無路、幾乎要尋死的宓妃母女,當(dāng)真是她看到的那樣么?
正出神間。
就見景元帝轉(zhuǎn)過臉來。
她立馬嘴巴一撅,一臉的委屈和不高興,還用力眨了眨眼,擠出幾滴眼淚。
景元帝搖頭,“珠釵的事,朕會讓人查清楚??蛇@及笄禮,卻還是要繼續(xù)的。”
說著,又看了眼榮昌太后,“這二加的簪發(fā)禮,就由......”
不料,裴秋陽卻一把抓住景元帝的手,帶著哭音地說道,“父皇,您給我戴發(fā)簪!”
“胡鬧!”景元帝當(dāng)即呵斥。
裴秋陽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他,“不!我就要父皇!旁人有母親戴發(fā),我沒有母親,可是有父親,父親給女兒戴及笄的發(fā)簪,有什么不對!”
景元帝被她晃得有些頭暈,無奈又氣急地說道,“自古就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況且,你這二加的簪發(fā)禮,早已定下了由太后親手給你......”
話沒說完。
裴秋陽的眼淚落得更兇了。
她扯著景元帝的盤龍袖,哽咽地說道,“皇祖母是最疼秋陽的,今日是秋陽的及笄,皇祖母定能體諒秋陽的一點小小的任性,是不是,皇祖母?”
笑著的榮昌太后,嘴角微頓了下。
隨即,滿臉無法地?fù)u頭,看向景元帝,“瞧瞧這丫頭,被你寵成什么樣了?!?/p>
景元帝看著裴秋陽扯著自己袖子的手,那樣小,緊緊地揪著,好像生怕松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依仗與憑靠。
也是笑了下,“不如,就讓朕給她簪發(fā)吧!”
話音落下,清華宮內(nèi),眾人神色皆變!
自古以來,就沒有父親給女兒簪發(fā)的先例,更何況,這還是當(dāng)朝天子!
何等的殊榮!
站在宓妃身后的裴欣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裴秋陽當(dāng)即破涕為笑。
那樣燦爛的模樣,當(dāng)真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可當(dāng)著景元帝,連榮昌太后都退讓了,誰又敢說什么。
掌禮的宮人左右一瞧,開口唱道,“及笄禮,續(xù)——”
宮樂再次響起,彩鈴搖動。
有宮人上前,裴秋陽在景元帝面前跪坐下來。
散亂的長發(fā)再次被齊齊整整地挽起。
宮人唱——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p>
景元帝拿起正式釵冠九翚四鳳冠。
裴秋陽低頭。
眼瞳輕顫。
鼻尖微澀。
唇邊,一抹輕笑,淺淺蕩開。
這一世,她的及笄禮,是由她最愛重的父皇,賜予她的呢!
大和尚曾經(jīng)告訴她,“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p>
若因果當(dāng)真能由心造。
那么,這一世,她未來的路,望能得到父皇的庇佑,錦繡綿綿,蘊昌無盡。
貴重的發(fā)冠,被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她的頭上。
“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诐毋欺。古訓(xùn)是式,爾其守之。”①
景元帝的聲音自上方諄諄響起。
裴秋陽眼睛一紅,拜服下去,顫聲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景元帝深深地看著地上的裴秋陽,然后,與榮昌太后一起,回到高位。
裴秋陽被宮人扶起。
然后跪地,再三而拜。
在眾人各色不同的目光中,一聲‘禮成——’,讓這個大玥國皇宮里,最如秋陽般灼目的公主,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儀式。
宮樂彩鈴,環(huán)環(huán)而響。
裴秋陽站在牡丹盛開的花路中間,徐徐抬頭。
周身的光華,耀乎若白日初出,照亮了整個大殿。
觀星臺上。
清寒俊冷的男子,掩下眸中點點波瀾。
轉(zhuǎn)身,拂塵而去。
①,出自《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