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到一個身穿僧衣的婦人站在院門口，梁鳶看不清楚樣貌，卻知道是云婆婆無疑了。

眼中酸澀，梁鳶眨了眨眼，快步走了過去。

“云婆婆！”

面前的婦人比印象中更加年輕。

云婆婆帶著面巾，遮掩著曾經(jīng)在大火中毀去的容貌。唯一雙眼睛沉靜有神。

沒想到她們還會有再次相見的時刻。

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梁鳶沒辦法傾吐。只能上前，用力地握住云婆婆的雙手。

云婆婆吃了一驚。

她雖然時刻關(guān)注梁鳶，可到底因相貌盡毀，無法陪伴梁鳶身邊。是以梁鳶和她并不如何親近。往年來到此處，也僅是寒暄一二。

可是在梁府受了委屈？

“山中寒意重，姑娘還是先進到屋里再敘話吧?！?/p>

房間還是梁鳶經(jīng)常住的。

收拾得很干凈。

吃過晚飯，夜就深了。梁鳶到供奉的佛堂里念了會經(jīng)就歇下，并不著急這一時和云婆婆敘話。

第二日上午，才遣了眾人請了云婆婆來。

“姑娘找老身何事？”云婆婆心中詫異?？傆X得此次前來，梁鳶似乎和前日里不一樣了。

梁鳶正身道：“婆婆，我昨日里做了個夢?！?/p>

“哦？”

“我夢到了母親。她說她是橫死，死后注定無法投胎，永在黃泉徘徊，永世不得安身?！?/p>

“哐啷”一聲，云婆婆手中茶盞摔得粉碎，她愣愣看著梁鳶，全身發(fā)顫：“姑娘，你在說什么？”

梁鳶迎著云婆婆的目光，認真地道：“府里服侍我母親的老人都不在了。云婆婆，若是這世上還有人知道當(dāng)年的事，也只有您能告訴了。您就告訴我，母親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究竟是病死的，還是......”

“我不知道。”云婆婆目光當(dāng)中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就鎮(zhèn)靜下來，站起身道：“姑娘慎言。當(dāng)年的事您究竟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夫人自然是病死的。您不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多替夫人念幾遍經(jīng)也就是了?！?/p>

梁鳶道：“母親既然給我托夢，做女兒的又怎么忍心她在地下受苦？若是云婆婆不告訴我，那我只要稟明父親祖母，求他們告訴我！”

“不可！”云婆婆厲聲道。

梁鳶看著云婆婆斬釘截鐵的樣子，一顆心幾乎要凍結(jié)起來。果然是和父親有關(guān)吧？她想。母親如果死狀有異，梁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何不可？難道父親會任由母親無辜橫死？”

云婆婆眼中譏諷。話已至此，她也知道不可隱瞞，可是托夢之說，讓她將信將疑，“真是夫人給您托夢？”

梁鳶道：“母親不但叫我?guī)退丛€說云婆婆您身懷絕技，一直在追查兇手。您是東海人，是不是？”

云婆婆的淚水幾乎滾落。她抬手拭淚，笑道：“老婆子失禮了?！?/p>

她是東海人，這件事除了一些永不可能見到的舊人，再就是告訴了夫人一人。梁鳶是不可能知道的。

真的是夫人給姑娘托夢？

已經(jīng)十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找到殺害夫人的兇手。不單是兇手，連事情始末她都沒有搞清楚。她不夠一個茍延殘喘的廢人，奄奄一息的時候是夫人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讓她勉強活了下來。

當(dāng)年......

云婆婆失神的看著梁鳶。

剛滿十三歲的小姑娘看上去稚氣未脫，清冷的面上如深淵古井，讓人看不出深淺。云婆婆眉頭皺了皺，想到了梁鳶的生母云舒，兩人雖不只五分像，這一刻忽然重疊到了一起。

“夫人......真的是你么？”云婆婆嘆息一聲。

“婆婆，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母親當(dāng)真不是因病故去的？”梁鳶問道。

云婆婆道：“其實老身也不是特別清楚。姑娘知道，老身一個毀容之人，能夠在梁府容身也是托了夫人庇護，很少于人前現(xiàn)身。一直在院的后院里生活。我記得那一日夫人忽然叫我去查一個人，至此我也不瞞姑娘了。老身少年時曾學(xué)過一點粗淺武藝，便前往調(diào)查。可是那人很快就從梁家消失無蹤，再也沒出現(xiàn)過。我講事情告訴夫人，夫人卻叫我不必再差?！?/p>

那是個很明朗的天。

晚春的花次第開放，三角梅也開了。

云氏極愛三角梅，云婆婆也喜歡。看到三角梅總能想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那里也有許多綻放的三角梅。

她在一天下午去像夫人請安，并且送上了幾盆精心照顧的花卉。

夫人卻不似往日那樣歡顏，抱著三歲的梁鳶坐在廳上。雖然是笑著，但面上像罩了層面具，笑容一點也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