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出明挑著一擔稻谷過去，看到吳又輕撅著個小屁股在河岸扒泥巴，笑著道：“眼妹，挖鱔魚呢？”

吳又輕聽人喊她，抬起頭來，淤泥濺花的臉兒斑斑點點像長滿小雀斑，一雙眼兒滴溜溜地帶著笑意。

“明叔，我明明見著那黃鱔鉆進去，怎么就挖不到？”

吳又輕醒來這幾日除了家里的人，接觸最多的就是吳出明，以前是跟她爸一起做木活，后來屋頂?shù)粝聛硭嗤?，治好也不利索，只能在家里做農(nóng)活。

對于這個經(jīng)常往她家里送吃的吳出明，吳又輕還是很喜歡的。

吳出明撐著扁擔，給換個肩膀，笑著道：“你甭挖了，白費勁，這鱔魚還有個出氣的孔洞，你這邊挖，它早那頭跑了?！?/p>

“還真是白費力氣，我還指望它改善我伙食呢?！?/p>

吳出明看她失落地從泥潭里爬上來，剛硬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胡子都笑成個八字：

“你要真想跟抓鱔魚，晚上叔帶你，多的我不敢說，五六條總能抓到。”

吳又輕把手腳洗干凈，跟著他后面：“明叔你有抓黃鱔的訣竅？”

“小時候經(jīng)常抓著換錢，這東西像蛇沒人愛吃，一斤能賣個幾毛錢?！?/p>

賣錢這個吳又輕就不指望，她只是覺得家里連點肉沫都見不著，抓些打打牙祭都好。

“那明叔，咱們說好的，晚上一起抓鱔魚。”

“沒問題，不過…”吳出明停下來，扭頭朝不遠處的孫瑞萍看去，他眼瞇著，腦門的抬頭紋很深：“不過不能讓你媽知道，否則她得罵我。”

吳又輕看他臉上帶著懼怕，噗嗤地笑了：“我媽？她還會罵人？”

“那可不，當初罵你爸可兇了，不過你可別說我說的。”

吳出明作了個噤聲地手勢，沿著田埂往道上走去。

他剛消失在道口，孫瑞萍走過來：“你剛剛跟你明叔都說什么呢？”

這孩子是真變了，膽兒真是大不少，定不是瘋只是變個人。

“沒說什么，媽，這日頭這么辣，咱們回去吧。”

孫瑞萍瞇眼看著一下刺目的日頭，差不多十一點了：“是要回去了，一會你大山二財要回來了?！?/p>

那是吳又輕的倆侄子，一大一小隔著兩歲，大的四年級，小的二年級，上學后基本都是孫瑞萍在照料。

吳又輕走在前頭，剛進院子就見奶奶王艷花把肩上的柴火放下，六十多歲的人身子骨很是硬朗，她穿著件土布褂子，花白的頭發(fā)捋腦后，深陷的眼窩角有顆紅痣，很明顯能認出她。

王艷花每天的事就是上山砍柴。曬干的柴火砍成段，一捆能賣個兩毛錢，換來的錢除了偶爾給兩個曾孫買幾顆糖，從來不舍得給家里添一包鹽，一滴油。

隔三差五還指著孫瑞萍鼻子把她缺德，不舍得買肉吃，想活活餓死她。

吳又輕記得最清楚就是她病的迷迷糊糊時，孫瑞萍求王艷花出錢帶她去醫(yī)院，王艷花抱著床被子過來，險些把她給直接捂死。

睜開眼后，對于這個刻薄的老太太，吳又輕就沒什么好感。

每次碰著面，總免不了被王艷花教訓一頓，這會見著她竟然一聲不吭地進她自個小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