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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番雞飛狗跳之后,裴耀卿還是有幸進了江晟的屋子。
同時進來的,還有灰頭土臉的蕭清等兄弟伙,剛剛從墻頭摔下的,正是蕭清本人。
本來吧,他們是不欲再摻和江晟和裴耀卿的是非的。
但離去之后,想著江晟現(xiàn)在和蕭家打斷骨頭連著筋,萬一真得罪了裴耀卿,他們一樣不好過,越想越放心不下,于是又去而復(fù)返,跑過來扒墻偷看,也好在爭執(zhí)發(fā)生時緩頰一二。
但萬萬沒想到,蕭清頭剛一探出來,就看到裴耀卿跪在江晟門口磕頭。
這么勁爆的畫面,頓時讓他幼小的心靈飽受刺激,摔了個四仰八叉不說,直到現(xiàn)在還渾渾噩噩,完全沒回過神來。
我是誰?我在哪里?我看到了什么?
當(dāng)然,像他這種背景板的想法,當(dāng)事人一般是不會在意的。
裴耀卿就完全無視了周圍的人,用一種狂熱的神態(tài)盯著江晟,恭敬行禮:“江師......”
“停停停,你別叫我僵尸,我聽著腦殼疼?!?/p>
江晟一擺手,道,“叫我名字,要不叫江郎,江兄,隨便什么都好,就是別叫我僵尸?!?/p>
“是,江師?!?/p>
“......”
江晟無語凝噎,半晌才吐了口氣道,“好好說話,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發(fā)奇想要拜我為師了?”
“不瞞您說。學(xué)生自幼愛好詩詞歌賦,奈何裴家以軍功立身,在這方面實在無甚底蘊,裴某自己也拜訪了不少名家,然而所得有限,令人甚是失望?!?/p>
裴耀卿甩了甩袖子,英俊的臉上露出向往之色,如果忽略掉殘存的青腫,當(dāng)真有種求道者的堅定。
“不過,就在學(xué)生即將絕望之時,那日得聞您的大作,只覺熱血沸騰,當(dāng)時我就有個想法,您才是我今生今世命中注定的恩師!您看,我連拜師的束脩都帶來了!”
說著,他手一抬,從身后扯出一個褡褳來。
直到這時,蕭青薔才注意到他隨身還帶了東西。
褡褳解開,只見里面裝著十條干肉、一只鴻雁,正是按古禮準(zhǔn)備的拜師之禮——束脩。
江晟盯著束脩,默然半晌,悠悠吐出兩個字:“不收?!?/p>
“啊?”
旁邊蕭清等人聽了無不大驚。
裴典簽何等身份,人家屈尊紆貴拜你為師,你居然不收?
“江師可是覺得學(xué)生心意不誠?”
裴耀卿一聽也急了,“噗通”一聲又給江晟跪下,只差沒聲淚俱下了,“學(xué)生當(dāng)真是對江師的才學(xué)仰慕之至,只要江師肯收錄學(xué)生,便是讓學(xué)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不是心意誠不誠的問題,拜師講究一個緣分,更講究你情我愿,你跟我并無師徒之分啊......再說,你這一言不合就磕頭是要鬧哪樣?”江晟自穿越以來,第一次這么無語,畢竟平時都是他讓別人無語的。
無奈之下,他只好把自己以前在東市忽悠人相面算命的那一套“緣法”搬出來了。
其實他不想收裴耀卿,心里也是有點小傲嬌的。
開玩笑,他江某人的門生弟子,不說什么詩仙、詩圣這種萬古奇才,至少得是開元賢相那個級別的人物吧?不然豈不是丟了廣大穿越者的臉?這裴耀卿別看后來也當(dāng)了宰相,但文不成武不就的,純靠運氣上位,這樣的門生,江晟還真不怎么稀罕。
不過他在這里端著,旁邊自有人急得跳腳。
“收,收,怎么不收!”
蕭棟箭步上前,一邊拉裴耀卿起來,一邊不斷賠好話,“裴典簽?zāi)隳芸瓷衔覀兇罄勺樱鞘俏覀兪捈业母7?,您放心,我們一定幫您說服他,讓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投在他門下!”
江晟轉(zhuǎn)頭看向蕭青薔:“當(dāng)初爺爺要把你嫁給我的時候,都沒有這么熱情?!?/p>
蕭青薔好看地白了他一眼,輕聲啐道:“呸!”
江晟吃了癟,也不在意,淡淡一笑,又看向蕭棟,不悅道:“他是來拜我為師的,又不是拜你們,我江某人說一不二,說不收就不收。你們要收自己收,不過有本事收人家,可要有本事教??!”
聽他這么一說,本來爬到一半的裴耀卿頓時又不敢起來了。
“你休得恃才傲物!”蕭清這時終于從心靈暴擊中回過神來了,唯恐江晟壞了蕭家的人情,忙指著他大喝道。
江晟瞥了他一眼,半個字都懶得跟他多言。
倒是裴耀卿左右一看,又聽到江晟提起蕭家老爺子蕭守業(yè),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眼睛一亮,道:“江師,學(xué)生在豫大王那里尚有幾分薄面,若是江師肯收下我,學(xué)生一定盡心竭力,請豫大王出面為蕭家排憂解難,也好讓蕭侍郎早日歸家??!”
唐朝稱呼皇子和親王皆以“大王”為尊稱,武周沿襲之,裴耀卿這里提到的豫大王,自然就是指當(dāng)今的皇嗣李旦了。
聽到他的條件,別說蕭清他們了,連蕭青薔都露出了激動之色,期盼地看向江晟。
然而江晟只是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輕笑道:“別鬧了,比起蕭家,你主子跟來俊臣還有武特進、梁王他們的關(guān)系,似乎還要更加糟糕一些吧?他最近日子怕是不大好過吧?”
來俊臣代表酷吏,武特進就是武承嗣、梁王就是武三思,兩人都是武氏的頭面人物,這三個人可以說就代表了酷吏和武氏兩股朝堂上對李旦等李唐舊宗室最不友好的勢力。
江晟深知,在這個時間段內(nèi),正是酷吏和武氏迫害李旦最瘋狂的時候,用舉步維艱來形容他都不為過,甚至再過一段時間,他還會被武則天的寵婢韋團兒誣告,釀成堪比漢朝巫蠱之禍的宮闈陰謀,到那時,他的處境會危險到連自己老婆都保不住的地步。
“這......江師真是......見多識廣?!?/p>
裴耀卿沒想到江晟連此事都清楚,愣了愣,才道,“不錯,豫大王最近的確有些遭到圣人的冷落,學(xué)生也正是為了緩和雙方關(guān)系,才會陪武家六郎出游。不過豫大王到底是皇嗣,他們也要給幾分薄面,想來解決蕭家的麻煩還是不成問題的?!?/p>
“嗯,這幾句話,倒是有幾分你我柜坊初遇時的水準(zhǔn)了?!?/p>
江晟點點頭,突然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是誰告訴你我蕭家有麻煩的?不勞費心了!”
“江晟你......”
蕭清一聽江晟這么說,馬上急眼了,站出來正要指責(zé),卻聽江晟淡淡道,“老二,你再多說一個字,我馬上收了裴郎......”
就在裴耀卿和蕭清聞言同時露出喜色時,江晟卻又道:“收徒之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會讓他天天找你麻煩,師命如父命,猜猜看,你到那時候還會不會有好日子過?”
蕭清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但卻不敢再說什么,他知道以江晟的脾氣,這種缺德事絕對干得出來。
裴耀卿見狀,也只能用一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盯著江晟,希望他能夠網(wǎng)開一面、大發(fā)慈悲。
江晟實在受不了被個大男人用這種眼神盯著,只好再度祭出自己的忽悠大法:“裴郎啊,人活一世,遇合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好好一個宰相之命,正經(jīng)的經(jīng)世致用之學(xué)你不去鉆研,學(xué)什么詩?腦子瓦特了嗎?”
裴耀卿雖然不知道腦子瓦特了是何意思,但江晟前面的半句卻是聽得他不由動容。
不過只是一轉(zhuǎn)念,他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江師看不上學(xué)生便罷了,又何苦虛言相欺,自己是什么水平,某心里難道沒有數(shù)?莫說宰相之才,便是一州太守,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又遑論宰相?”
“才是才,命是命。”
“你聽我的,專心仕途,不出數(shù)年,必飛黃騰達,假以時日,官至宰相也不是什么礙難之事?!?/p>
江晟看著他,意味深長道,“這就是你的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