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厭惡地轉(zhuǎn)過頭，只見一個穿著牛仔褲白襯衫的女人，大概三十多歲，透著一股濃濃的香水味，直叫人想吐。

“你怎么知道我買不起？”

任何時代，都不缺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對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還用看嗎？你看你這副打扮，一看就是鄉(xiāng)巴佬，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VCD，放光碟用的......”

唐昊當(dāng)即將它的各項功能鍵解釋了一番作用，聽得那女人一愣一愣的。

她下不來臺，紅著一張臉，死鴨子嘴硬，“那又怎么樣？你買得起嗎？”

“我買不起我來這里看你嗎？你以為你是什么玩意兒？”

“你......”

女人羞愧難當(dāng)，氣得面頰赤紅，卻又啞口無言。

馬上這邊的動靜，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有一個梳著飛機(jī)頭的青年男子，板著一張臉走了過來，他的發(fā)膠打得挺厚，花格子襯衫，喇叭褲，墨鏡架在頭頂，正是那年代的時髦打扮。

“怎么回事??？”

“老板......”

那女人惡心先告狀，立馬委屈地道，“這個人在那兒亂摸我們新到的VCD，我說了他兩句，他還罵人呢，簡直太過分了！”

“真有此事？”飛機(jī)頭質(zhì)問道。

“對??！你看他那樣子，賊眉鼠眼，不知道從哪的山溝溝出來的，他買得起嗎？沒準(zhǔn)是來偷東西的。”女人越說越離譜，唐昊脾氣這么好的人，都攥起了拳頭。

“你說這種話，要臉嗎？”

“你看，老板，她又罵人了?！迸宋啬ㄖ蹨I，“老板，我一個人在外面打工可不容易，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不容易啊？那滾唄！”

誰知，那個飛機(jī)頭的話卻令人大跌眼鏡。

氣氛，瞬間變得沉郁。

“老板，您......您這是什么意思??？我......”

“我這兒不需要滿口謊言的人?！?/p>

飛機(jī)頭點了根煙，吐著煙圈，戲謔地道，“是你狗眼看人低在先，你倒是會搬弄是非，滾吧！這里不需要你了！”

“老板，我錯了......我......”

“滾！別特么讓我動手！”

這人底氣十足，那一聲吼，連唐昊都嚇了一跳，女人不敢繼續(xù)造次，只好先行離開。

臨走之前，狠狠地瞪了眼唐昊，“你給我等著！”

“兄弟，別跟她一般見識?！?/p>

誰知，飛機(jī)頭非常熟稔地拍了拍唐昊的肩膀，“你剛從羊城那邊回來嗎？”

“沒，我沒去過羊城?！?/p>

“額？”飛機(jī)頭怔了怔，笑道，“那倒是新鮮了，那你怎么對VCD這么熟悉??？”

1993年9月份，萬燕公司才發(fā)明了VCD，那時候信息閉塞，新鮮事物流行到內(nèi)地，往往需要很久，唐昊卻如數(shù)家珍，還沒去過羊城，當(dāng)真是還讓人刮目相看。

“呵呵......”

唐昊尬笑了兩聲，這事兒也沒法解釋?。?/p>

“認(rèn)識一下，我叫潘安祥，是這家店的老板?！?/p>

飛機(jī)頭友好地伸出了手，笑道，“也不知道為啥，從你剛一進(jìn)店我就注意到你了，我總感覺你身上有種不同尋常的氣質(zhì)，敢問兄弟是干嘛的??？”

“做點小買賣罷了。”

唐昊跟他握手，沒好意思說自己鼓搗果汁。

“啥買賣??？聽你口音好像是云川縣的吧？你們那兒的蘋果很好吃，還有獼猴桃。”

潘安祥是個健談的人，一直與唐昊套著近乎。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唐昊才不會相信天上掉餡兒餅的事兒，防人之心不可無。

“對，我是從云川縣來的?！碧脐悔s緊岔開話題，道，“老板，我要這臺VCD，能便宜點嗎？”

“我這臺剛從羊城那邊弄過來的，一放那兒幾天了，無人問津。”潘安祥笑了笑，道，“既然你想要，那行，300塊，你看成嗎？”

便宜了20塊錢，來回的車費(fèi)錢省出來了。

“行，謝謝老板，給我裝起來吧?！?/p>

唐昊付了錢，坐在店里的凳子上休息了會兒，掏出自制的果汁，喝了口，奇特的瓶子造型，立即吸引到了潘安祥的注意。

“雪花果汁？兄弟，你這從哪買的？我怎么從來都沒聽說過？”

“哦，你說這個啊。”

唐昊又喝了一口，還回味無窮地砸吧了兩下嘴皮子，“是我自己做的?！?/p>

“你說的小買賣不會是這個吧？”

“剛起步，鬧著玩呢?！?/p>

“呵呵，看你的樣子，可不是鬧著玩的人?！迸税蚕楹闷娴卮蛄恐?，“這果汁還有嗎？多少錢，給我來一瓶？”

“我?guī)е约汉鹊?，還有一瓶。”

唐昊將僅剩的一瓶果汁給了他。

潘安祥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嘗了一口，直接豎起了大拇指，“行??！兄弟，你這果汁也太好喝了吧？”

接著，他一口就喝完了。

“我要是想喝了，上哪去買??？”

“抱歉啊，老板，估計買不到，我這個還沒量產(chǎn)，只在我家那附近小范圍出售，是鮮榨果汁。”

“嗯，我嘗出來了?！?/p>

潘安祥贊許地點了點頭，“老實跟你說吧，我們一家人剛從羊城那邊回來，我在那邊喝果汁喝慣了，我們這兒又沒賣的，這樣吧，你還有多少存貨？我全要了，多少錢？”

“額......”

唐昊內(nèi)心狂喜，這算是出門遇貴人嗎？

“還有不到兩百瓶吧。我賣給別人是一塊五?！?/p>

無奸不商！

只要不作惡就行了。

“行，我全要了?！迸税蚕橹苯恿水?dāng)?shù)氐溃澳忝魈?.....能弄來嗎？我給你每瓶兩塊?！?/p>

“最后是后天，不過......”

唐昊有些扭捏，吞吞吐吐。

“兄弟你干嘛？是不是有什么難處？”

“我就怕我弄好了，你又不要了，然后那么多的東西，我賣不出去怎么辦？”

“這樣啊！”

潘安祥略微一思索，道，“我給你一百塊的訂金，不過你也得留下你的身份信息，咱們互利互惠，你看成嗎？”

“沒問題，潘哥真是敞亮人??！”

唐昊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讓他等登記了一下。

“你叫唐昊?。啃?！我記住了，我后天等你好消息！”

“潘哥，還有一件事?！碧脐挥值馈?/p>

“你這兒有碟嗎？”

總不能光賣個VCD回去，不能放吧？

“有啊，跟我來！”

接著，潘安祥將他帶到了另一個柜臺前，放著一踏踏光碟，不過都是舊的。

“潘哥，這......”

“哦，這些都是我在羊城那兒看過的，你要什么自己挑，反正也沒人買?！?/p>

唐昊聞言一通翻找，這個潘安祥搜集的光碟，包括1988——1993年港島流行的幾乎所有電影，甚至還有十幾部風(fēng)月片。

“潘哥，這怎么賣啊？”

他心中一通火熱，要是能把這些碟都搞回去，整個云川縣還不得炸鍋了？

要知道，云川縣連個錄像廳都沒有，普通人根本沒看過這些精彩的港島電影。

“你真要？”

“對啊，我全要。”

潘安祥思量了一會兒，道，“那行，一百塊，你看怎么樣？我也不算坑你，這都四五十部呢，就當(dāng)交個朋友。”

“謝謝潘哥，我今兒個可正是遇到貴人了?！?/p>

剛到手的一百塊訂金，又還給了他。

當(dāng)唐昊知道，自己已經(jīng)拿到了一個小金礦。

“哈哈......你說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錢又回到我手里了，我托大，叫你聲昊子，我們還真是有緣??！”

“誰說不是呢？”

有時候男人之間的熟絡(luò)，就是這么簡單。

天色見黑，唐昊辭別潘安祥，雇人將舊彩電和VCD、光碟等東西，搬到了汽車站，趕上了最后一趟回縣里的班車。

路上，他已經(jīng)開始無限暢想，仿佛，無數(shù)的金錢，已經(jīng)在向他招手！

將一切弄完家里，已經(jīng)是夜里八九點了。

唐昊累得不行，直接上床睡覺。

這一覺，睡得特別踏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開始忙活調(diào)試，確認(rèn)彩電和VCD碟片都沒有問題，再開始著手制作宣傳海報。

說白了，就是自己畫。

上一世，他可是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的全能人才，雖說沒有電腦，但動手能力不是蓋的。

去小賣部買了二十張大紅紙，忙活了一早上。

“云川第一影吧，今晚七點放映《倩女幽魂》，票價一元，地址......”

隨后，是一張寧采臣和聶小倩的肖像圖，上面寫著一些夸張的宣傳詞。

至于影吧......

是唐昊突發(fā)奇想的構(gòu)造，他想起了青少年之時風(fēng)靡全國的網(wǎng)吧，打算將自己的電影反映事業(yè)搞成那種形式，所以叫影吧。

當(dāng)然，這只是前提設(shè)想，想要達(dá)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接下來，就是張貼的問題了。

他選取了縣城人流量比較大的幾個路口，以及學(xué)校門口等等地方。

這年頭小縣城沒有執(zhí)法者，倒是不用擔(dān)心會被驅(qū)趕。

至于果汁，今天就先不賣了，反正已經(jīng)預(yù)訂出去了。

但為了后天的市區(qū)之行，他還是得提前做一下果汁。

于是，一下午的時間，他又在地窖里忙活，等到吃完飯的時候，才弄了一百瓶。

吃過晚飯，他搬了一張桌子，橫在門口，等著人來。

最先聽說的，當(dāng)然是鄰居們。

“唐昊，你這是搞什么呢？買了彩電和VCD，怎么還收起費(fèi)了??？以前，你跑來我們家看電視，我也沒收你錢?。　?/p>

“對啊，你這也太不地道了吧？大家鄰里鄰居的，小氣！”

“我看??！他八成是想錢想瘋了?！?/p>

“......”

果然，這事兒，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各種阻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