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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念落,祠堂外傳來數(shù)道腳步聲。
門被一把推開,謝傾暖剛想抬頭,就見一個身影閃電般沖到她眼前,將她揉進懷里,“暖兒,你怎么樣了?”
來人的聲音急切中帶著哭腔。
聞言,謝傾暖如遭雷擊,渾身緊繃,愣愣的由她抱著。
阿娘?!
八年,她們母女陰陽相隔了八年,誰能想到竟還有再見面的一日!
謝傾暖回神,反手死死抱住她纖瘦的身子,激動的渾身戰(zhàn)粟,淚如雨下。
“阿娘,我......”她剛開口,身子猝不及防的被人一把推開,“啪”的一聲脆響響徹祠堂。
隨后進來的幾人腳步聲戛然而止,面面相覷。
謝傾暖呆滯片刻,抬手捂上火辣辣燒疼的臉頰,哽咽著往前挪了兩步,泣不成聲:“娘,你別生氣,女兒......”
知錯了,她真的知錯了!
“謝傾暖!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袁柔依截斷她的話,看著她懵然的眼神,僵在半空中顫抖的手掌忽然狠狠的攥住垂在身側(cè),怒罵了一句,別過頭去。
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凝。
“姐姐有話好好說,怎的能動手呢?她可還是個孩子?!?/p>
一個頭戴紅玉環(huán),梳著靈蛇髻的女子自人群中走來,俯身輕柔的將謝傾暖攙扶起,替她拍了拍膝蓋的灰塵,轉(zhuǎn)身屈膝一禮,“二小姐昨夜落水就染了寒氣,又穿著濕衣裳在祠堂跪了一夜,罰也罰了,不如就放回去歇著吧?!?/p>
“是啊爹爹,她素來體弱多病,真病倒了心疼的還不是您!”
十四歲的謝傾蓮出落的像朵芙蓉花,在一旁輕聲軟語的幫腔。
謝傾暖藏在袖中的手死攥著,掐的幾乎滲出血來。
瞧瞧!多善解人意的姨娘,多善良體貼的庶姐,她要不是眼瞎心盲,何至于被這對母女愚弄至死!
求情?不過是樓芊芊看出了爹爹態(tài)度有所松動,準備下一記猛藥而已!
她沒記錯的話,好戲這才剛開鑼!
“什么落水?”謝傾歌捏著嗓子哼了一聲,“分明是謝傾暖恬不知恥,為了一個野男人逼爹爹允婚而跳湖,怎的在你們嘴里她還是受害者了?”
“別,別這么說二姐姐,她是我們謝府的嫡女啊?!币粋€弱弱的聲音響起,謝傾暖尋聲望去,是只有十二歲的謝傾遙。
她藏在生母三姨娘的身后,怯怯的露出一個腦袋,見眾人看著她,漲紅了一張小臉飛快的縮回去。
“正因為是嫡女,她做的這些事兒要是傳出去,我們干脆都去死吧,省的被人戳脊梁骨?!敝x傾歌癟癟嘴,厭惡的剜了眼這個不成器的四妹妹,真是廢物,話都說不利索!
“四小姐說的這是什么話?二小姐定不知此事后果如此嚴重的,若知曉她......”樓姨娘駁了一句,許是覺得沒什么說服力,聲音漸漸弱了。
在場誰都清楚,即便知曉,以謝傾暖的脾性也不會罷手!
想到此處,謝籌楓看了眼謝傾蓮姐妹幾人最終定在謝傾暖身上,眼底最后一抹憐惜和遲疑盡數(shù)消散。
樓姨娘幾人暗中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唯有......
謝傾暖看了眼側(cè)過頭暗自垂淚的袁柔依,心中苦笑。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真正替她擔(dān)心難過的始終都只有阿娘一個!
她當(dāng)時一心沉浸在憤怒和被掌摑的委屈里,哪兒能看到這些?
正因為這位寡言少語的三妹妹軟綿綿一句話,爹爹對她失望透頂,下令重罰。
三十鞭??!打在背上皮開肉綻!
哪怕后來她尋遍名醫(yī)都沒能將那蜈蚣一樣丑陋的疤痕減輕分毫!
“來人!”謝籌楓再不猶豫,暴呵一聲,“給我把這個......”
謝傾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哭:“爹爹!”
祠堂里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家這個二小姐從小就是個流血也不流淚的硬骨頭,倔強不服軟,怎么今兒開竅了?
“你又想干什么?”謝籌楓皺眉看著她。
“二小姐不要犯傻,千萬別頂撞你爹爹!”樓姨娘直覺得今兒謝傾暖行為處事不同于以往,急忙擋在二人中間,免得被她壞了計劃。
要不是時機不對,謝傾暖可真想大笑,她以前得瞎到什么程度才會連這么低等的手段都看不出來?
“姨娘誤會了。”她頂著一張哭花的臉可憐兮兮的望著謝籌楓,謝籌楓從沒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眸光不自覺軟了幾分,但還是冷著一張臉。
樓姨娘有些尷尬的笑笑,退避開來,看著謝傾暖的眼神變了些味道。
“女兒自知大錯已成,不敢狡辨?!?/p>
謝傾暖緩緩俯身對著他一叩首,沉聲道:“請爹爹執(zhí)家法!”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使不得?。 痹嵋李D時急了,幾步擋在謝傾暖身前叱道:“胡說什么呢,幾鞭子下去落得一身傷疤,你這輩子就完了?!?/p>
她腿一彎正準備跪下請罪,身子卻被一股力道穩(wěn)穩(wěn)的支撐著,回頭一看正是謝傾暖。
“娘,女兒沒胡說?!敝x傾暖含淚抬頭,“我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才發(fā)現(xiàn)這些年究竟犯了多少糊涂事,險些累及雙親,禍延家門。今日,我只想求爹娘容我一個恕罪的機會。”
她以命相挾,一意孤行是一錯。
她為人子女,不孝惘上是二錯。
她引狼入室,害謝袁滿門是三措。
她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落得個滿盤皆輸,親族喪盡的下場!她欠爹娘的,豈是區(qū)區(qū)一頓藤鞭能還的清的?
謝籌楓面露動容之色,看著一身狼狽的女兒,下意識朝前兩步。
“糟了!”樓姨娘暗叫不好,對著正要開口的謝傾蓮微不可見的搖搖頭,良機已過,不宜出手!
謝傾蓮銀牙暗咬,不甘心的收回視線。
就在謝籌楓準備伸手拉謝傾暖起身之時,一旁的謝傾歌把玩著腰間的香囊穗子,狀似無意的說了句,“都說二姐姐心思簡單,我看不見得,她這招以退為進就用的甚好!”
謝籌楓眸光驟然復(fù)雜幾分,須臾,問了句,“你當(dāng)真知錯了?”
謝傾暖面不改色的一拜,斬釘截鐵道:“知錯!”
“好!”謝籌楓大喝一聲,“來人,請家法!”
這可怎么得了?袁柔依剛抬腳想去求情,謝傾暖立馬沖她搖了搖頭,那樣堅定勇毅的目光讓她有些恍神,似乎透過眼前這個人看到了些許老父親的影子。
以往這時候,父女倆早就吵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了。
而今日......袁柔依掙扎一番,收回了腳,她總覺得女兒哪里不一樣了!
謝籌楓揚起滿是刺的藤條看著謝傾暖,在眾人躍躍欲試的興奮中再次確認,“暖兒,錯了便要罰,你服是不服?”
謝傾暖略帶慘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清淡的笑意,緩緩跪直身子,如堅挺的孤松般,字字鏗鏘,“女兒甘愿領(lǐng)罰!”
家法在上,祖先在前,我謝傾暖起誓,這一世,定要那些蠅營狗茍,忘恩棄義之輩在這修羅地獄里流干血淚,銷骨沉灰!
藤鞭揮下帶著乍響的破空之聲,謝傾暖緩緩闔眼,一行清淚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