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生好像并不認識她。

從賽場出去后，顧渺渺跟著男生走到賽場外的酒店大巴附近。出去之前，男生和隊友從后臺路過，脫掉比賽穿的防護服扔進后臺專門整理衣物的清潔箱，換上簡單隨意的便服，幾人說說笑笑，像在討論比賽時遇到的情況，一邊說，一邊勾肩搭背的朝不遠處的酒店走了過去。

那是他們的宿舍。

也是所有來烏克蘭參加比賽冰球隊臨時住的地方。

顧渺渺來之前就聽輔導員說過，說他們這次到烏克蘭以后，衣食住行都被主辦方包了，他們只需要負責照顧好自己學校冰球隊的日常就行。

此時，顧渺渺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朝酒店那邊走過去，腳下的冰雪被踩得咯吱作響，路邊時不時有長腿細腰金發(fā)碧眼皮膚白的像牛奶一樣的烏克蘭美女路過，惹的前面一群男生紛紛側目。

青春又張揚。

唯獨那個男生很安靜。

尤其當他漫不經(jīng)心扣上線衫上帽子，側頭跟隊友說話時，整個人身上慵懶的氣息更加明顯。男生穿的很薄，勻稱的身形被午后陽光拉的格外修長。他不喜歡說話，只在隊友說話時偶爾回應，模樣慵懶又漫不經(jīng)心，一雙眸子漆黑清冷，讓人不敢輕易直視。

顧渺渺想起那天晚上。

也是這樣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毫無感情的挾持著她，看的她頭皮發(fā)麻。

但她并沒有看清他的臉。

酒店大巴外面，有人縮著脖子靠在路邊的廣告牌上用蹩腳的烏克蘭語說著什么，有人側頭時不時打量身邊路過的人，還有的安安靜靜的站在冷風中，時不時說一兩句話，可話一出口，還沒來得及傳到聽的人耳朵里，就被撕成碎片，斷斷續(xù)續(xù)成了呵在耳邊的霧氣。

“你干嘛呢？”

顧渺渺正看著，冷不丁的，肩膀就被人從背后拍了一下。

她被嚇了一跳。

一個認識的身影從背后走了出來。

可同時，對面那個被她打量的男生也抬頭看了過來。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一樣，他回頭的時候，很精準的就朝這邊看了過來。

顧渺渺被他看的心里忐忑，抿著唇，一時直視他也不對，不直視他也不對。

可男生毫無反應。

除了那雙相似的眼睛外，他看見她，就像看見一個陌生人，盯著她看了幾秒之后，他微微皺眉，像是在看一個狂熱粉絲的變態(tài)跟蹤，不解中透出幾分不高興的感覺。

顧渺渺撓了撓頭，聽到旁邊的陳陽問她，“你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專注?！?/p>

陳陽笑著拍拍她的腦袋，說，“走啊，我剛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p>

“輔導員叫我們過去聚餐呢?！?/p>

“說是第一天怎么也要請我們吃吃飯逛一逛，可剛才在場內找了半天沒找到你人，沒想到你在這兒呢?！?/p>

“我還以為你走丟了?！?/p>

陳陽說的大大咧咧，一頭短發(fā)看上去像個假小子。

顧渺渺被她推著朝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

而身后，那個男生還在跟面前的男人繼續(xù)交談去，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也沒有過來詢問。

那是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中年男人，男人脖子上掛了一只藍色吊牌，金黃色的短發(fā)在陽光下格外柔軟。

兩分鐘前，顧渺渺從場外跟蹤過來時，看到男人笑容爽朗的大笑著攔住了那個叫ryan的男生。

男生皺了皺眉，顯然不認識男人。

可男人卻笑著豎了豎大拇指，說，“我很喜歡你的技術?！?/p>

“剛才你的冰球打的很棒?！?/p>

不只是他，剛才冰球場上的人幾乎都這么認為。

就連顧渺渺這個外行也不得不承認，他打球打的的確很好。

如果不是因為那雙眼睛，或許她都會想去替學校挖一下他。

可是沒有如果。

顧渺渺正想著，就聽到身后有路過的人再一次提到了賽場上那個被兩個女孩兒低聲議論的名字。

ryan。

幾個陌生少年眼里滿是看到偶像的驚喜和不敢置信。

就連旁邊的陳陽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大神就是大神，走到哪兒都能被人認出來。”

“什么大神？”

顧渺渺終于問出心里一直徘徊的那個疑問。

陳陽忍不住捏了捏她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兒，“要不說你反應遲鈍呢，好歹我們學校也是以冰球為長的，你連ryan都不知道，丟不丟人?！?/p>

顧渺渺被她說的臉一熱，但很快就被旁邊陳陽字字清晰的科普糊弄過去。

“不過你剛來學校沒多久，不知道也正常?！?/p>

“ryan就是我們學校冰球隊那幫男生的偶像啊?！?/p>

陳陽說著，咬了口手里臨時從包里掏出來的漢堡充饑。

她一邊吃，一邊翻開這次舉辦方發(fā)的宣傳冊給她看。

“你看?！?/p>

“這兒寫著呢?！?/p>

“中國唯一一個大學還沒畢業(yè)就打進nhl（國際冰球聯(lián)盟）的冰球運動員，去年NHL的冰球聯(lián)賽你看了沒，沒看的話新星選拔賽應該看了吧，他當時幾乎一個人帶隊搞定了全場?！?/p>

“組織能力帶隊能力一流，甚至在完全陌生的配合下，三場比賽下來就跟隊員配合的行云流水，創(chuàng)造了NHL史上最年輕中國運動員的入場神話?！?/p>

宣傳冊上說的其實一點兒都不夸張。

這些資料網(wǎng)上也能查到。

什么最年輕帥氣的中國boy。

最神秘的東方冰球面孔。

就連他喜不喜歡穿襪子這種小事兒網(wǎng)上都能搜到。

但網(wǎng)上對這個男生的評價卻格外的兩極分化。

有人說他是天才，是難得一遇的冰球大神，尤其在國內，知道了解這個運動的人還很少，它不是主流，也不像電競游戲那樣被無數(shù)青少年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便印上烙印，變成一種終身追隨的愛好。

他的出現(xiàn)讓喜歡冰球的一部分人有了繼續(xù)堅持下去的理由。

他們能告訴別人，“你們看，其實打冰球并不是不務正業(yè)啊?！?/p>

可更多人卻只喜歡聊八卦看熱鬧。

顧渺渺在網(wǎng)上看到了許多關于這個男生的新聞。

什么偷拍照片，偶遇照片，甚至連他八百年前認識的人也跑出來紛紛爆料。

說ryan這個人其實并沒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是個問題少年，經(jīng)常打架鬧事，在學校的時候完全是個校霸，并不像媒體上說的那么完美。

而且還常常被人拍到出入各種娛樂場所，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多歲根正苗紅的三好少年。

顧渺渺看著還沒說什么呢，旁邊的陳陽就忍不住了。

她伸手指了指手機屏幕上的那些黑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我跟你說，這群人就是吃飽了撐的。?！?/p>

“人家是不是三好少年跟他們有什么關系啊，就算是打架斗毆無惡不作的問題少年，也沒喝他們家涼水沒吃他們家大米吧?！?/p>

“真一天天當鍵盤俠當上癮了還?！?/p>

陳陽說的憤憤不平，把正在看帖子的顧渺渺逗笑了。

“你這么生氣，剛才為什么不找他去合影？”

“合什么影啊，我又不是他的粉絲，只是看不慣這些鍵盤俠躲在電腦后面噼里啪啦的對人品頭論足而已。”

“不過我就好奇了，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對人家這么好奇，難道你被ryan的美色迷上了？”

陳陽壞笑著看過來。

卻被顧渺渺沒好氣的斜眼從面前伸手推開，干脆利落的合上手機屏幕上的搜索內容，說，“瞎想什么呢，完全沒有的事兒?！?/p>

她說的干脆，陳陽也以為她就是好奇，于是沒再多問，兩人一邊閑聊，一邊等輔導員帶其他隊員過來出去聚餐。

而這頭，趁空閑時間到處查資料的顧渺渺心里其實也并不好受。

她很掙扎。

一方面覺得這樣到處搜集別人資料和那些網(wǎng)上看到一張照片一個視頻就人肉別人的鍵盤俠好像沒什么區(qū)別。

更何況她現(xiàn)在還不確定，這個男生是不是她昨晚遇到的那個人。

她只是怕這個男生危險。

可沒幾天他們就要從烏克蘭離開了，既然他們學校的比賽已經(jīng)結束了，剩下這些天，只要她好好待在隊里，不再碰到他，那豈不是不用擔心了嗎？

這么想著，顧渺渺心里的忐忑瞬間安定了不少。

可另一方面，她卻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

總覺得這個男生不會這么輕易就徹底消失。

而很快，她的預感就成為現(xiàn)實。

那是顧渺渺和學校冰球隊的男生們聚完餐的第三天，第三天下午，陳陽剛拉著她想去體驗一下烏克蘭帥氣小哥哥們的陽光笑容，就看到輔導員打電話給她，讓她去附近的酒吧一趟。

那時顧渺渺正在酒店里剪冰球場上拍下的宣傳片發(fā)給學校，片子剪的她手忙腳亂，一會兒有宣傳部的同學問她好了沒，一會兒又有冰球隊的學員們調皮搗蛋的在微信上逗她。

“渺渺學妹，把我剪的帥氣點啊?！?/p>

“不然回去扣你兼職分兒?！?/p>

她忙的口干舌燥，額頭上細膩順滑的空氣劉海也亂七八糟被汗水浸濕，胡亂貼在腦門上，襯得整個人更加軟糯呆萌。

而輔導員來電話的時候還特意跟她說，“學校的宣傳片你可以先放一放?！?/p>

“先過來幫我個忙。”

顧渺渺這次跟隊過來，其實就是輔導員看上她踏踏實實搞宣傳的和會烏克蘭語的能力，才把她一起帶了過來。

而到烏克蘭之后，她也只負責兩件事兒。

第一是幫學校冰球隊跟主辦發(fā)那邊的烏克蘭工作人員溝通，交流，偶爾幫大家兼職做做翻譯，解決一下日常溝通遇到的難題和尷尬。

第二則是充當輔導員的臨時助手。

輔導員負責了這次國際交流賽的全過程，需要和許多烏蘭人有工作上的交接，忙不過來的時候，經(jīng)常會叫她一起過去幫忙。

畢竟整個冰球隊和后勤，只有她一個人懂烏克蘭語。

烏克蘭語是個小語種，一般人很少接觸。

聽說輔導員從學校過來之前，翻邊了整個學校小語種學習經(jīng)歷的人才翻到她。

而顧渺渺還聽說，輔導員這次來烏克蘭不光是為了帶隊交流學習，更重要的，是為了帶一份國外精銳冰球訓練的內容和計劃回校，好幫助學校冰球隊能更快打出更好的成績，去參加不久后的國際高校冰球聯(lián)賽。

參加國際高校冰球聯(lián)賽一直是他們學校所有人的心愿，所以當輔導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顧渺渺也以為她是忙著商談這件事兒。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輔導員說的幫忙并不是這個。

甚至她趕到酒吧以后，連輔導員的面都沒見到。

那是傍晚七點。

顧渺渺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酒吧，推門進去的時候酒吧剛剛開業(yè)。

冰雪覆蓋的門外，彩色的led小燈串聯(lián)在半地下城的酒吧牌匾上，經(jīng)典的蘇聯(lián)玫瑰式裝修鐵銹中透著幾分別樣的嫵媚。

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甚至連她叫不上名字，長得奇奇怪怪的外國人也笑容瀟灑的沖她打招呼。

外國人總是特別自來熟。

顧渺渺以前也不是沒有去過酒吧，可像這種，幾十個人圍在一條長長的吧臺兩側，每人一杯小酒，時不時交頭接耳的大聲笑談的酒吧她還是第一次來。

顧渺渺覺得新奇。

微信上，陳陽還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攛掇她。

“那你都去了，不如久找個烏克蘭小哥哥好好聊聊再回來啊?！?/p>

“反正我們不是說好要欣賞一下異國帥哥的魅力嗎?！?/p>

“輔導員不在，你還不抓緊時間瀟灑瀟灑？”

陳陽壞笑著攛掇，一邊攛掇，還一邊讓她把酒吧地址發(fā)過去，說等一會兒輔導員忙完回去之后，他們剩下的人就組隊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