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看到桂枝正站在窗臺下。桂枝比冬兒大兩歲，這時正穿著她那身標(biāo)志性的破爛的衣服，畏畏縮縮的站在冬兒家的窗下。

桂枝看到冬兒，連忙走上來，拉著她離開窗臺遠(yuǎn)一些。冬兒隨著她走過去，問她：“干什么總是這么鬼鬼祟祟的？還敲窗戶?！?/p>

桂枝縮縮脖子：“我不是怕你娘說我嘛。”探頭看了看冬兒家的門，見沒動靜，似乎放心了些，滿臉為難的央求：“冬兒，我娘明天要去姑姑家走親戚......，讓我去和秀秀娘借一件衣服。那個......，你陪我去吧?！闭f完，滿臉期盼的看著冬兒。

冬兒看著桂枝滿身亂七八糟補(bǔ)丁的衣服，無奈的嘆氣。

放眼滿大街跑的孩子們，鮮有衣服不打補(bǔ)丁的?？墒窍窆鹬愕苓@么不講究的還真不多，那補(bǔ)丁不講究什么顏色、形狀、是否有毛邊，也不講究針腳是否整齊，反正堵住窟窿就行，桂枝娘自己的衣服也一樣。可以說，桂枝家就找不出幾件稍稍規(guī)整些的衣服，這有數(shù)幾件稍好些的，還是桂枝爹要出門做活，她娘才在縫補(bǔ)的時候上了些心。

以上種種原因，導(dǎo)致桂枝娘幾乎每次出門都要借衣服，而由于身量和家境的關(guān)系，借秦娘子衣服的時候居多。秦娘子本就倨傲，桂枝上門借的東西又不僅僅只是衣服，由于上門的次數(shù)過多，難免秦娘子沒有好臉色。所以，只要有可能，每次桂枝都要拉個壯膽的，好讓秦娘子冷著臉、晾著她的時候，不至于孤零零的太過難看。而且，有個人陪著，被拒絕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不少。

冬兒心里厭惡桂枝娘懶散，過日子不上心，不體諒桂枝一個姑娘家，滿世界借東西的難。又可憐桂枝借不來衣服不但會挨打，依然得再想法子去別人家借。嘴里嘟囔著：“你娘怎么不自己來借?！痹掚m這么說，還是隨著桂枝的拉扯，走向秦先生家。

在秦先生家門前，可憐的桂枝長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出來，抬手敲門。

秦娘子打開門看到桂枝的瞬間，臉沉下來，看那樣子，似是在估量著是否把桂枝和冬兒關(guān)在門外。又看了看冬兒，臉色變了幾變，也不管半開著的們，轉(zhuǎn)身向里，穿過外間，直接走進(jìn)里屋。桂枝大喜，連忙拉著冬兒進(jìn)去，小心的關(guān)好門，跟著走進(jìn)里間。

秦娘子已經(jīng)沉著臉坐在炕上，并不看站在地當(dāng)間的兩人，自顧撿著炕桌上的白米，也就是大米，這里都叫白米。這一院子的人家里，也只有秦先生家里偶爾會有白米飯吃。

秦先生家暖洋洋的，灶臺在外間，緊挨著里間的墻，煙道通向里間的炕，既保證了家里有熱炕，又把煙火炭灰隔在外間。水缸、碗柜等粗重的物件都在外間屋里。里間還燃著炭爐，妝臺、衣柜、儲物柜等家具的邊沿大多雕有花式簡單的花紋，都擦拭的一塵不染。墊的厚厚的炕上鋪著顏色亮麗的油布，炕的正中擺放著炕桌?？蛔郎显痉胖牟鑹?、茶杯，挪了地方，這時正攤著大米。

秦先生家里的擺設(shè)，是冬兒來到這里見過的最精致的。

秦秀秀的年紀(jì)比冬兒小一些，簡單的梳著兩個抓髻，雖是在家里，兩個抓髻上也攢著兩小朵嫩黃的絹花，穿著水粉色細(xì)布藍(lán)花襖，藕荷色細(xì)布家常褲，坐在炕上做針線，像是在繡一方手帕。

秦秀秀看見兩人進(jìn)來，動了動，又看看秦娘子，像是要張開的嘴又合上。

桂枝艷羨的看了看炕桌上的大米，討好的叫了聲嬸嬸，又夸了秦秀秀的樣貌和繡品，看秦娘子連眼角都沒給一個過來。只好言歸正傳：“嬸嬸，我娘......，我娘......走親戚......”

其實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桂枝要說什么，但是，秦娘子硬是不吱聲、不抬頭，仿若根本沒有桂枝和冬兒兩個人的存在。

桂枝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我娘......，嗯，明天走親戚，想跟您借一件衣服。”

看秦娘子毫無動靜，又補(bǔ)充：“明天走完親戚，就把衣服洗干凈給您送回來?！?/p>

接著就是漫長的等待了。

秦娘子細(xì)致的挑揀大米里的細(xì)小砂礫，安靜、端莊，好似根本沒人站在地當(dāng)間，也沒人說過什么話。

冬兒百無聊賴的站在桂枝旁邊。由于這種情況是每次來借東西都要經(jīng)歷的，而且隨著借的東西的貴重與否，靜候的時間也不等。當(dāng)然，這個貴重，只是相對于她們這個階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