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紀少顧差點蹦起來，“我就逗她一下，她直接把我揍得滿臉開花，現(xiàn)在臉還疼呢，我簡直吃大虧了，憑什么讓我給她道歉，要道歉，她先。”

觀主理理長袖：“既是如此，你準備到幾時堂堂正正跟織語見面，道觀這點地，你總不能每次看見她就撒腿跑，長此以往，不過徒添尷尬?！?/p>

“我哪里有跑?！?/p>

“是嗎，怎么這些日子里弟子們皆看見了，還是兩只眼看見的，一次是看錯，兩次是眼花，三次是糊涂，剩下來的四五六應(yīng)該正確了吧？”清鏡觀主見紀少顧撅嘴扭頭，事實在前，偏偏死不承認，只覺得好笑，“你過完這個年便是九歲，你父親九歲時已經(jīng)隨父從軍，你呢，生在太平盛世，反而不知進取，你想日后他人談?wù)撈鹉銜r就是紈绔子弟四個字嗎。”

紀少顧泄氣，垂下腦袋：“不想?！?/p>

“男子漢大丈夫，說的是能屈能伸，明白事理，你覺得跟姑娘家道歉很丟人嗎，可你要知道，你爹做錯事，也會跟你娘說句我錯了?！鼻彗R觀主見紀少顧已在反省，不打算訓(xùn)下去了，“有些東西，我不能總在你身邊一一告訴你，你要自己多想想。現(xiàn)在你臉上的傷尚未好全，回思恒那兒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傷好全再說?！?/p>

紀少顧耷拉著腦袋，準備從窗戶翻出去。

清鏡觀主攔住他：“又不是賊，別總翻窗，大門不是當(dāng)擺設(shè)用的?！?/p>

素來嘴貧的紀少顧這次倒沒廢話，只是神情低落折回去，伸手去推門時，門反而被推開，他趕緊往邊上跳，還沒站穩(wěn)，看見門外二人，險些跌倒。定空看他搖搖晃晃站著，怕他再摔，伸手扶了把。

定空問道：“你不是在思恒師叔那里養(yǎng)傷嗎？”說完，自己先反應(yīng)過來，莫非是來找小李姑娘麻煩的？

紀少顧憋著氣兒，看著李織語，愣是沒說話。

李織語有點懵，她剛剛回屋時忘記把《竹譜》帶回去，便折回來拿，路上遇見定空，剛好他找觀主有事，兩人便結(jié)伴過來，誰知會遇到小霸王，而且，他那眼神兒，李織語感覺不大對勁，飛快往定空身后一藏。

氣氛頗為古怪。

李織語按兵不動，定空懵懵懂懂，紀小霸王尚在糾結(jié)。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說話。

最后還是清鏡觀主先開的口：“織語過來，別怕，少顧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李織語當(dāng)然不信，可觀主發(fā)了話，她就蹭著墻根走過去，坐下來壓低聲音問道：“觀主，你別看我年紀小騙我，你瞧他看我時那眼神兒，我怪怕的?！?/p>

觀主笑她：“平時不是傻大膽嗎?！?/p>

李織語理直氣壯回道：“姑娘家膽子能大哪里去，何況，人總會慫的，我也是人，遇到事兒慫一下也值得原諒?！?/p>

“又貧嘴?！鼻彗R觀主揉揉她的頭發(fā)，又看向小霸王，“少顧，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紀少顧臉還躊躇著呢，道歉是大，反對他而言，這事重要著呢，傳出去自己面子鐵定丟完，但是不道歉又好像不大好，跟個女娃娃賭氣什么的……反正無論怎么看，自己這回臉定是要丟的。紀少顧想著想著，臉都給憋紅了。

定空眼里好啊，瞅瞅他那模樣，立即非常善解人意地從門邊挪開。

清鏡觀主不強迫他：“思恒應(yīng)該在等你，回去罷?！?/p>

紀少顧一咬牙，一跺腳，跑了。

李織語茫然回望：“我以為他那樣是不好意思給我道歉，我就眨個眼，他怎地就撒腿跑了？觀主，是我想太多了嗎？”

“算啦?！鼻彗R觀主笑，“少顧還小呢?！?/p>

李織語想想：“也是?！比煌涀约含F(xiàn)在才是五歲黃毛小丫頭。

紀少顧的事暫且擱下不談，現(xiàn)在讓李織語比較苦惱的，是今日已到暫住道觀的第七日，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她又不是斷腿，即便家里沒打發(fā)人來接自己，她也能自個回去，但是，如果她真自個回去，其他問題也隨之而來。

譬如，家中又出問題，親爹出問題啊，或者仍舊找不到，再譬如，家里如今并不需要李織語這個存在，這可是最糟糕的情況，也是李織語最不愿意面對的情況。

腦子里亂成一鍋粥，李織語修枯枝的手不經(jīng)意間抖了抖，半邊枝椏都白日剪落，旁邊的定空看得快心疼死了，連忙攔住她：“小李姑娘，養(yǎng)花修草最忌心浮氣躁，你今日，咳咳，恐怕不宜做這些，還是先去師傅屋里休息休息，喝喝茶罷?！币幻嬲f，一面將那棵文竹拿走。

李織語揉揉眉心，“也對，師兄，對不住啊，我有點頭暈，沒辦法幫你。”

“哪里的話，做事最重要的是開心，是舒心。”定空知道李織語心里亂是為何，到底是小孩，離家久了，肯定多少會怕的。定空感覺自個猜得七七八八，便安慰她，“你也別急哈，船到橋頭自然直，啊，總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李織語覺得好笑，還是順著他意思道：“我曉得，師兄先忙罷，我去找觀主?！?/p>

定空揮揮小手送別她。

李織語去觀主屋里時，他側(cè)坐在矮幾邊，窗外的光洋洋灑灑落在他黑發(fā)上，遠處的鳥啼忽然沉寂了，李織語湊過去，從善如流坐到旁邊，順便給自己和觀主杯子里滿上茶，觀主看她一眼，把放矮幾下的桂花蜜拿起來遞給她。

李織語是不大愛喝茶的，如今她還小，舌頭一碰苦，頗為難受，前幾日圖新鮮陪觀主喝茶都是自己硬著頭皮喝下。幸好觀主眼睛不瞎，第二日便叫廚房里的弟子拿花蜜出來，給她兌茶喝。

還別說，這個年頭的茶都格外新鮮，捻在指尖聞，還能聞見馥郁茶香，而且喝起來，先苦后甘，沁人心肺，真的能擔(dān)得起一個好字，要不是李織語舌頭沒那個福享受，她肯定日日陪觀主喝上三大碗。

觀主放了書，待李織語抿了幾口蜜茶才道，“你也別太急，該來得總會來?！?/p>

李織語摸摸自己臉：“道理我都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可是觀主，看得再清楚，有時候人也還是會心急啊。要不然這樣吧觀主，倘若真有個萬一，您老人家干脆收我為徒算了，你看，我那么聰明，會栽花，長得也還可以，你收我不虧，實在不行，我至少能當(dāng)個道觀里的招財娃娃呢。”

敢情下套子等著他跳呢，觀主笑：“還招財娃娃，臉皮愈發(fā)厚了，再過幾年，是不是可以就能剁下來糊城墻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