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姑奶奶和楚家老爺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多年前遠(yuǎn)嫁江南望族林家，自此便和娘家斷了聯(lián)系。

有人說，林家四處為官，來往書信不便；也有人說，林家事務(wù)繁多，忙于瑣事無暇回家；也有人說，是楚家大夫人不喜歡這個大姑子，是以少有往來。

可事實真相往往是最不可置信的，當(dāng)年楚家大姑奶奶出嫁，大喜之日，卻杖打了弟弟罵哭了如今的弟媳婦，甚至還要帶走自己的侄女一起走，被婉拒之后怒披嫁衣，再也沒回來過。數(shù)年過去了，其中不過寥寥幾封書信送來，只到了楚家太夫人手里。而母女之間究竟說了什么？誰也不知道。畢竟太夫人身處佛堂多年，連兒子兒媳都不肯見的。

楚溶月帶著人將西屋收拾了出來，看著那略帶了幾分熟悉的擺設(shè)，腦海中閃過幾幅畫面來，娘親去世那日，一個女子拉著自己的手低聲安慰著；家中大擺宴席時，一身嫁衣的女子掀了蓋頭抱著自己不肯撒手；還有花轎吹吹打打離開之時，那雙不甘心回頭看的眼睛。

楚溶月拎了小茶壺倒了杯茶坐了下來，輕輕搖晃著茶杯，姑姑與母親似乎關(guān)系很好，對自己和哥哥也很是親切，只是母親去世前后，自己似乎一直病懨懨的，以至母親去世的時候受的打擊太大，忘卻了一些記憶，如今雖想起來了，可姑姑的面容卻是迷迷糊糊的。如今再見，可還認(rèn)得出那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女子？

“小姐？”翠螺看著她出了神，低聲喚了一句。

楚溶月回神，看著已經(jīng)涼透了的茶杯，抬手放了下去：“無妨，只是在想姑姑還有什么喜好。”

“小姐可真是糊涂了，大姑奶奶最好廚房王婆子做的天酥糕和清蒸鴨子。當(dāng)年姑奶奶未嫁，府里幾乎日日都要做鴨子，備天酥糕呢?！?/p>

“是嗎？”楚溶月低頭，將手上的鐲子褪了下來，隨意把玩著，似乎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我隱隱約約記得那清蒸鴨子也是娘親最愛的?！?/p>

翠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笑著回道：“奴婢沒伺候過先夫人，是以不太清楚?！?/p>

楚溶月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連自己的貼身丫頭都不肯多提起，原來自己娘親在這個府中已是被禁忌的嗎？

楚家姑奶奶回府，府中早早備了吃穿用品，聽了前來報信的人說大姑奶奶還帶著表少爺一道回來，便又在外院收拾出了一間屋子來。

到了日子，楚清遠(yuǎn)攜妻女一道在門口迎接，看著看滿滿當(dāng)當(dāng)三輛馬車由遠(yuǎn)至近過來，楚清遠(yuǎn)臉上忍不住露出來笑，雖說多年不見，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姐，情分還是在的，唯獨大夫人，陰沉著臉不肯說話。

楚家大姑奶奶，楚蔚雖已三十多，可保養(yǎng)的極好，下車時伸出的那雙手，活似十七八的小姑娘。

“大姐！”楚清遠(yuǎn)忙迎了上去，待看到自家大姐旁還站著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也是很高興。

“這便是我的外甥吧，果然是個俊俏的孩子?！?/p>

楚蔚看了他一眼，露出些許笑意來，扭頭在看到大夫人和后面的幾個女孩子時，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奇異。

“原以為當(dāng)初你負(fù)了暮云，娶了那個女人是為了所謂的真情呢，現(xiàn)看來也不過是笑話一場?！?/p>

楚清遠(yuǎn)自是知道自家大姐在諷刺自己，可確實也沒說錯，尷尬的笑了笑，道：“大姐一路車馬勞頓，還是先回府吧，有什么事慢慢說。”

楚蔚沒搭理他，繞過他然后直接無視了大夫人，待拉起楚溶月的手來，臉上才堆滿了笑。

“喏兒都長這么大啊，姑母瞧著和你娘親越來越像了，不錯，以后定是個大美人?！?/p>

楚溶月看著眼前的女子，雖眼角有幾分細(xì)紋，可卻和記憶中那張模糊的臉慢慢重合，然后清晰了起來。

“姑母，多年未見，我很是想念姑母呢。”

一句話說的楚蔚紅了眼，輕輕撫平她鬢角的發(fā)，柔聲道：“好孩子，姑母也一直念著你。走，咱們進(jìn)屋說話去?！?/p>

說完，連親兒子都不要了，拉著楚溶月就走了。

小小的少年郎立在原地，也不見尷尬，也不見難為情，直直走了過去，道：“拜見舅舅。”

楚清遠(yuǎn)摸了摸鼻子，雖說大姐看不慣他，好在這個侄子是個知禮的，才不至于讓他太過難看。

“好，好孩子，走，跟舅舅一道進(jìn)去?！?/p>

大夫人全程被冷落，臉色黑的已經(jīng)沒法看了，可在府門口，更不好讓人看笑話，當(dāng)即也領(lǐng)著幾個丫頭進(jìn)去了。

楚溶月被自家姑母拉著一路到了西院，看著姑母剛剛坐定就忙著從荷包里往外拿東西，有些哭笑不得。

“姑母，表弟還在外面呢，姑母這就不要兒子了?！?/p>

“沒關(guān)系，橫豎丟不了。來，看看這個，這是姑母給你打的簪子，請了揚州最好的工匠，還有這個，是從一個云游的道長那里求來的，保平安是最好不過的，還有，這個是你姑父給你的，還有這個...”

看著姑母零零總總拿出了七八樣?xùn)|西堆在桌子上，楚溶月不由得心中一暖，這些東西，都是有些年份了，想必是早早給自己備好了，亦或是看到了，想到了自己，便留下了。

“姑母。”楚溶月紅了眼眶，想到有個人一直惦記著自己，現(xiàn)如今還站在自己面前說話，楚溶月這些受的委屈似乎找到了發(fā)泄點。

“喏兒？可是，可是那個女人欺負(fù)你了！”楚蔚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眶也是紅了。

楚溶月一下子撲到了她懷里，低低哭泣。姑母，您回來了，那哥哥什么時候也回來呢？我知道有您在，有哥哥在，現(xiàn)在還有一個姨母在，可這么多年，你們?yōu)槭裁床豢蟻砜纯次?，和我說說話，娘親走了，你們也都不見了。獨剩我一個人，如行尸走肉般活到現(xiàn)在，這些年，我多少次想給哥哥，想給您寫信訴苦，可我總怕，怕等不來回信，怕打擾了你們。

感覺楚溶月的眼淚浸濕了衣襟，楚蔚也忍不住落淚，緊緊把楚溶月?lián)г诹藨牙铮睦飬s是想著要找個機(jī)會再打弟弟一頓。喏兒哭的如此委屈，這些年，想必是受了不少罪。

佛堂中，楚太夫人敲著木魚，聽得簾響的聲音，手中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如何了？”

“大姑奶奶又諷刺了老爺幾句，如今拉著大小姐在西屋說話呢。還有表少爺，奴婢瞅著，和大姑奶奶眉眼相似，是個俊俏的?！?/p>

“你且看著去，別讓蔚兒動手?！?/p>

“老夫人的意思是？”

“蔚兒一向心疼暮云，可此次來京是為了兒子的前途，別為著一時之氣把關(guān)系弄僵?！?/p>

“可大姑奶奶的性子...”

“無妨，忍一時而已，待過了考試，在動手也不遲。”楚太夫人說完，閉了眼繼續(xù)念經(jīng)去了。

“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