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夜決定連夜去見徐湛之，傳完話，他即刻就回建康復(fù)命。

滑臺軍營，狼子夜憑著御賜的玉佩，很順利地見到了徐湛之。

一見面，徐湛之便不由分說地出手襲擊。狼子夜迎戰(zhàn)。

兩人纏斗許久，難分上下。

“徐湛之，我是奉皇命來傳旨的！難不成你是要抗旨？！”狼子夜不想在軍營多做糾纏。

可徐湛之依舊招招狠辣：“哼，圣旨留下，命也要留下！”

狼子夜不解。

徐湛之見他如此，愈發(fā)動怒：“哼，賊子，今日我要用你的首級，血祭芷歌。”

狼子夜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兄長要為妹妹報仇啊。他輕嘲笑道：“真想不到，徐將軍身為人子，竟然認(rèn)殺母仇人為母，視仇人之女為至親。”

徐湛之聞聲怒極，俊朗的面容漲得通紅：“你——”這一怒急攻心便被狼子夜尋到破綻。一招襲去，狠準(zhǔn)地掐住了對手的脖子。

嗯——徐湛之悶哼，脖子上的青筋微突，缺氧地漲紅了整張臉?？伤敕植恍幕?，只狠狠地死盯著對手。

狼子夜猛地松手。

徐湛之懊惱地捂住脖子，干咳兩聲，恨聲道：“今日我中計沒能殺你，下次，決計不可能再讓你逃脫?！?/p>

狼子夜不以為意：“我沒空跟你廢話，徐湛之接旨?！闭f著，便掏出一封信箋。

徐湛之只能不甘不愿地跪下接旨。不過略略掃一眼，他就折起信：“你替我回復(fù)皇上，不管父母那輩的舊事如何，徐芷歌是我唯一的妹妹?！?/p>

堅毅的眸子閃過一絲痛色，他沉聲道：“她是我扛在肩膀上長大的。她既叫我一聲‘二哥’，身為兄長便不能坐視她枉死。若皇上不能主持公道，將幕后黑手繩之以法，我徐湛之便是豁出性命，也要為妹妹討個說法?！?/p>

狼子夜薄怒：“誰說徐芷歌已死？這不過是徐羨之的一石三鳥之計！”

徐湛之不理會他，四平八穩(wěn)地坐回營帳主座：“替我回皇上，沒人比我更了解父親。芷歌出生時便得天一大師命批，乃母儀天下的凰命。不到山窮水盡，他是不可能放棄芷歌的，尤其還是在潘夫人以死相護(hù)的情況下。”

徐湛之深吸一氣：“我的妹妹，真的死了。”他目露哀戚，仇恨地看向狼子夜：“是他負(fù)了我的妹妹，雖不是他親自動手，卻是他一手害死了她?！彼麚u頭，解嘲笑道：“枉我一直以為他視我如手足?！?/p>

狼子夜冷聲：“劉義隆如何沒視你為手足！”

“他害死了我妹妹！”徐湛之冷喝。他深吸一氣，又道：“你告訴他，哪怕他貴為九五，我徐湛之也不能原諒他，除非他賜死袁齊媯。”

“你簡直不可理喻?！崩亲右咕褂X詞窮。

徐湛之已揮手送客：“替我告訴他，要我掛帥可以，下旨我父親官復(fù)原職只是其一，其二，賜死袁齊媯?！?/p>

狼子夜回得斷然：“絕無可能！”

徐湛之冷冷地打量著狼子夜。

狼子夜平復(fù)了心緒，冷聲激將道：“你明知劉義隆不可能答應(yīng)你的第二個條件。如今，拓跋燾已率軍南下，在國家大義面前，你竟糾纏于一己私仇，你學(xué)的武圣忠君愛國之道，便是如此？”

徐湛之的面色變了變，卻嘴硬道：“你一個賊子，專干擄掠女子的卑鄙勾當(dāng)，也配跟我提武圣之道？”

輪到狼子夜變了面色。他穩(wěn)了穩(wěn)，才道：“若我找出徐芷歌，是不是——”

“不！”徐湛之?dāng)嗳换亟^，“不管我妹妹是生是死，他終究是負(fù)了她。此事，我絕不原諒。他既然口口聲聲芷歌沒死，暫且留著袁齊媯的性命也可。我給他三年時間，若三年里，再無芷歌的下落......”他猛地站起，“袁齊媯必須死！他防得住劉義康，卻未必防得住我！”

狼子夜嚅唇，還想反駁點(diǎn)什么，終是無話，冷看他幾眼，便回身離去。

......

狼子夜連夜回京復(fù)命。

徐湛之接旨，正式榮升為護(hù)國將軍。翌日，滑臺鎮(zhèn)便進(jìn)入戰(zhàn)時狀態(tài)，城門緊閉，嚴(yán)防死守。

護(hù)城軍盤查嚴(yán)密，百姓若無路引，不得出入城門。即便有路引，只要形跡可疑，也可能被糾送衙門。

清晨，遠(yuǎn)方客棧，二樓東廂房，絡(luò)腮胡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桌案前，怡然自得地用著早膳：“崔浩，坐下陪孤用膳?！?/p>

“遵命?！蹦贻p書生躬身作揖后，便在對面坐了下來。

絡(luò)腮胡抓起個白饃饃啃了一口，咀嚼兩口，便定睛瞧了瞧那饃饃，謔笑道：“難怪世人都說中原好。這中原的饃饃都要甜上一些?！?/p>

崔浩笑著抿了口白粥：“魏地的饃饃也一樣甜。只是殿下在魏地時，錦衣玉食，難得吃一口饃饃罷了?！?/p>

絡(luò)腮胡笑著點(diǎn)頭：“說的倒有些道理?！?/p>

絡(luò)腮胡身后的隨從老者，很看不慣眼前這個年輕的漢人。要不是這個漢人包藏禍心，主上怎可能以身犯險，深入滑臺，落入這般險境？他憂心忡忡地上前：“主上，城門從今兒一早開始查得更緊了，靠路引出城，恐怕是不牢靠。主上在滑臺多呆一日，便多一分危險，得快快想法子出城才是呀?！?/p>

絡(luò)腮胡不悅地住筷，吧嗒把筷子摁在了桌案上：“樓婆羅，你是成心不讓本王吃口安生飯？”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憂心主上安危。您身份尊貴，是萬萬不該以身犯險的?！睒瞧帕_弓腰，含沙射影道，“微臣雖不懂漢學(xué)，卻也知道漢人的下棋之道。刺探軍情是馬前卒干的事，為王為帥者何至于深入險地？”

絡(luò)腮胡挑眉，玩味地看向崔浩。

凈白瘦弱的書生，淺淡一笑：“樓先生此言差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為王為帥者，若僅憑道聽途說，何以治國平天下？殿下心系天下，想必南下此行獲益匪淺。”

絡(luò)腮胡笑著點(diǎn)頭：“確實(shí)獲益匪淺。”

樓婆羅冷笑：“若是此次不能安然回國，談何獲益？敢問崔先生有何高見，助主上脫險？”

崔浩與絡(luò)腮胡相視一眼，皆笑得高深莫測。

樓婆羅實(shí)在看不得主子再被這個漢人哄騙，捉急道：“主上！”

絡(luò)腮胡卻還是不緊不慢地嚼著饃饃，笑問崔浩：“當(dāng)真是徐家的人？”

崔浩自信滿滿地點(diǎn)頭：“是枚通關(guān)符無疑。”

樓婆羅看著兩人打啞謎似的默契，越發(fā)捉急：“主上！您可別被這小子誆騙了?！?/p>

“聒噪?！苯j(luò)腮胡不耐煩地扔開筷子，起身，笑看崔浩，“走。徐家二子是見不到了，用徐家其他人敲敲門也不錯?！?/p>

崔浩起身弓腰：“請殿下移步?！闭f罷，便領(lǐng)著絡(luò)腮胡和樓婆羅走到內(nèi)室。他打開衣櫥，揪出一個黑布袋子，甩在地上。黑布袋子里傳出“哎唷”一聲悶哼。

絡(luò)腮胡玩味地看著崔浩，笑問：“直接從西廂房綁來的？”

“正是?！贝藓普f著便解開布袋子，露出手腳被捆、捂著嘴、蒙著眼的蕪歌。

蕪歌的手腳被捆作一起，整個人蜷弓著，徒勞地掙扎了個余時辰，早已精疲力竭，滿頭冒汗。她循著聲音，竭力昂頭“看”了過去，“嗚——嗚——”

眼睛分明捂了個嚴(yán)實(shí)，絡(luò)腮胡卻好像感受到了迎面殺過來的眼刀。他笑問：“你是徐家何人？”

蕪歌昂著頭，冷“看著”聲音的方向。

“哦?！苯j(luò)腮胡了然地點(diǎn)頭。他躬身，解開縛住蕪歌眼睛的布條。

“主上！”樓婆羅想要阻止，可絡(luò)腮胡不僅麻利地解開了布條，還一把扔開了蕪歌嘴里塞住的布團(tuán)。

蕪歌冷厲地盯著身前的三個人。經(jīng)了一夜，加之被擄，她的喬裝早已蹭掉了七七八八。

絡(luò)腮胡疑惑地打量她，忽地，粲然一笑，貓腰頃身過來，一把勾住她的下巴：“原來是個女子啊?！?/p>

蕪歌狠盯著絡(luò)腮胡，目光似要撕破那遮掩半張臉的絡(luò)腮胡子，看透了來人。她冷哼：“原來是個胡人啊?！?/p>

絡(luò)腮胡哈哈一笑：“沒叫我蠻子，說明你是個家世了得，教養(yǎng)了得的貴女?！彼皇止醋∷南掳?，一手揩著她臉上的喬裝，玩笑道，“哦，原來還是個容貌了得的。這容貌倒也當(dāng)?shù)闷稹笏沃琛?，只是，徐獻(xiàn)之的獨(dú)女，半年前不是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嗎？”

蕪歌厭嫌地別過臉，試圖掙開絡(luò)腮胡的桎梏，卻是徒然。既掙脫不開，她索性回眸，看回絡(luò)腮胡：“我要是你，還是先擔(dān)心自己怎么出城得好。畢竟拓跋燾的腦袋，全滑臺城的人都恨不得親手割下來?！?/p>

絡(luò)腮胡微怔，旋即笑道：“怎么？美人識得本王？”

蕪歌斂眸，冷聲道：“你們抓我，無非是想我?guī)銈兺P(guān)，也不是不可以。先給我松綁?！?/p>

拓跋燾瞧一眼美人，確實(shí)被綁得有些狼狽滑稽。“好?！彼χc(diǎn)頭，躬身親手為她松綁，“美人勿怪，我的手下都是些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蠻子。”

樓婆羅和崔浩相覷一眼，皆是暗嘆一氣。他們家主子，萬般皆好，就是有點(diǎn)兒風(fēng)流。

手腳總算得了自由，蕪歌揉揉手腕又揉揉腳踝。

“受傷了嗎？”拓跋燾奪過她的手腕，便要擼起袖子來查看，卻被她啪地狠打了手背。

蕪歌抽回手，冷剜他一眼。

拓跋燾笑著揉了揉手背，又伸手來攙她，解嘲道：“本王對美人向來是沒脾氣的。”

蕪歌瞥著那只玉白修長的手，眼角眉梢透露的傲慢氣息決計是一般男子都耐不住的。便連退到一旁的樓婆羅都有些看不過眼，想上前訓(xùn)斥了。

只拓跋燾到底不是一般男子，手反倒又湊近了幾分，挑眉，“嗯？不知本王可有這個榮幸為美人效勞？”

蕪歌凌傲地收回目光，別過臉去。

拓跋燾有些悻然地抽回手，就在此時，袖子一沉，竟是那女子施施然地扶住他的手臂，借勢起身了。

拓跋燾很有些意外，偏頭看向蕪歌。蕪歌已抽回手，徑直走向外間，“我餓了。還有，我要見我哥?！?/p>

拓跋燾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聳肩道：“都依你?！彼┫驑瞧帕_，“還不照美人的吩咐去做？”

......

心一進(jìn)到東廂房時，蕪歌正坐在桌前，細(xì)嚼慢咽地啃著饃饃。她身側(cè)，坐著的絡(luò)腮胡男子正興致盎然地偏頭看著她，一眨不眨。

心一覺得心口悶得很，更覺得沒眼看。他斂眸，沒好氣地看向絡(luò)腮胡：“閣下?lián)镒咝?，是何作為？?/p>

拓跋燾指著心一，哼笑：“這老頭就是你哥？愣頭愣腦的，沒你一半機(jī)靈。我沒聽說徐獻(xiàn)之有個這么不靈光的兒子啊?！?/p>

蕪歌細(xì)細(xì)咀嚼著，抬眸睨他一眼：“你能不能出關(guān)，全靠這個愣頭愣腦的。殿下此時哪怕裝也要裝得禮賢下士一些吧？”

拓跋燾笑著摸了摸礙眼的絡(luò)腮胡：“嗯，有些道理?！?/p>

“哥。”蕪歌咽下最后一口饃饃，“吩咐十七，今晚出城多捎兩個人。”

心一薄怒不語。

拓跋燾笑著，托腮看向蕪歌：“漢人不都說長兄如父嗎？美人家里，怎么不是哥哥做主，卻是妹妹說了算？”

“魏國號稱以仁孝治國，你父親病重，怎么你不在家中侍疾，卻南下來狩獵？”蕪歌輕飄飄地回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女子?！蓖匕蠣c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