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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狼子夜避身閃退,飛馳而來的箭擦著他的耳際掠過,堪堪躲過,卻是撩斷他的一縷發(fā)絲。
殺手向來強(qiáng)攻弱守,可狼子夜卻在躲開箭的那刻,鏗地出劍,刺穿刺客首領(lǐng)的肩窩,將他撂下馬來。
狼子夜扭頭望向那處高地,只見那里立著一馬一人,徐湛之并未蒙面。
兩人對視一眼,徐湛之狠地一抽馬鞭,馳馬疾奔而來。而他身后,他的親衛(wèi)死士,黑壓壓地站了一片,雖未得令沖殺,卻是虎視眈眈地望著這邊。
“狼大人!是徐湛之!”到彥之急得大叫,他環(huán)顧竟發(fā)現(xiàn)四面的高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軍營死士,“他居然明目張膽地領(lǐng)來了徐家軍!”
狼子夜那雙匿在銀甲面具后的幽深雙眸,閃過一道怒光。
而此時,徐湛之已馳馬奔到離他不過幾丈開外。那些刺客像見了救星一般,齊齊圍著徐湛之靠攏。
雙方一時竟成了詭異的對峙局面。
“這便是徐將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狼子夜冷哼,怒視著徐湛之。
徐湛之不為所動,執(zhí)著那柄伴他征戰(zhàn)沙場的紅纓長槍,指向狼子夜:“上次我就說過,下次若再叫我見到你,必然殺了你,以告吾妹在天之靈?;噬夏抢铮沂潞笞匀粫ソ淮?,無需你一個賊子操心?!?/p>
狼子夜望一眼夜幕里的孤月,似在盤算什么。
徐湛之冷笑:“不必等你的狼群了,四周都挖了陷阱,它們來不了?!?/p>
狼子夜微怔,薄怒的眸子微瞇:“果然是有備而來,殺我,叫徐將軍煞費(fèi)苦心了,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p>
“我徐某人坦蕩一生,絕不以多欺寡。今日,是你我的冤仇,與其他人無關(guān),無謂累及他人性命。”徐湛之長槍一挑,挑釁道,“來吧!”
到彥之驅(qū)馬上前攔住:“徐將軍,我一向敬重你,狼大人是奉皇上之命,出使魏國。你怎可因?yàn)橐患核皆梗虤⑹钩??萬萬不可!”
徐湛之挑眉輕瞥了他一眼。自從狼人谷擄了芷歌,徐湛之對金鑾殿上的那位知己便生了怨憤,連帶著看那位身邊的親信都不順眼了,他語氣張狂:“閃一邊去!”
到彥之氣得滿臉通紅。
“退下?!崩亲右估渎暋?/p>
“狼大人!”到彥之急得臉色陣紅陣白。
狼子夜只用眼神冷冷地逼視他一眼,到彥之不情不愿地退開。
“馬上,還是馬下?”狼子夜問得張狂。
“未免你說我勝之不武,便下馬一戰(zhàn)!”徐湛之說著,人已跳下來馬來。
狼子夜亦然。
刺客、鐵甲軍靜默地退避開,空出一片決斗場來。
“請!”“請!”
兩個異口同聲,話音一落,槍劍同起,鏗鏘搏殺起來。這兩人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幾十招下來,不分上下。
只徐湛之到底占了長纓槍的優(yōu)勢,攻守有度,狼子夜的劍竟半分近不得他的身。
“好槍法!”狼子夜喝彩,劍鋒虛晃,錯開長槍,直逼徐湛之的咽喉。徐湛之冷笑,錯身避過,一記回馬槍殺去,狼子夜雖及時閃避,身前的衣襟卻被削去一塊。
“狼大人!”到彥之一聲急喝,已飛身而來,加入戰(zhàn)局。
“你退下!”狼子夜怒喝。
到彥之半點(diǎn)不管他,只朝徐湛之殺去。
“呵,一對二又如何?”徐湛之一上戰(zhàn)場就猶如修羅,一聲冷喝,飛槍刺向到彥之。十幾招下來,到彥之手中的劍已被繳落。
就在紅纓槍堪堪要刺向到彥之腹部時,狼子夜一劍阻去:“徐湛之,我有話對你說!”
徐湛之哪里聽,聞聲執(zhí)槍殺來。狼子夜從腰封不知掏出何物,迎面擊了過去,徐湛之一把接過,卻是霎時止了招式,只震驚地看向他。
狼子夜已收了劍:“徐將軍,請?!闭f罷,他轉(zhuǎn)身離去。
徐湛之滿臉震驚,驚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到彥之,才追著狼子夜去。
兩人在遠(yuǎn)處的小土坡,不知說了什么。最后,徐湛之不單放了行,還捆了那行刺客。
狼子夜北去魏國的行程,這才順?biāo)炱饋怼?/p>
......
而遠(yuǎn)在京師的司空大人并不知滑臺的變故,只歡歡喜喜地慶賀著嫡孫的百日之喜。
司空府嫡孫徐思齊的百日宴,云集了建康城最顯貴的世家。這日的徐府,熱鬧喧天,人人面上喜氣洋洋。
后院荷花池里的菡萏盛開,荷香滿園。
“楓少爺,楓少爺,您慢點(diǎn)!”一個婆子追著個五六歲的錦衣男童,氣喘吁吁,“去看齊少爺也不急著這一時??!您慢點(diǎn)!跑死婆子我啦!”
這錦衣男童正是二房的獨(dú)苗,徐子楓。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孩子,性子很活潑。他聞聲緩下步子,轉(zhuǎn)身一邊倒退著著,一邊催道:“蘭媽媽你快點(diǎn),再慢要趕不上齊哥兒穿五毒兜兜啦?!?/p>
婆子叉腰直喘氣:“穿兜兜有有什么好看的?!?/p>
“齊哥兒白白胖胖,穿兜兜一準(zhǔn)更可愛。”子楓又催,“媽媽,你快點(diǎn)。”
“婆子我實(shí)實(shí)在跑不動了。”這徐府本就碩大,徐喬之又尚了富陽公主,原是要開公主府的,但芙蓉敬重婆家,執(zhí)意不另開公主府。于是,與徐府相鄰的公主府便封了大門,只開了一扇小門直通徐府,合成了如今這座大得離譜的宅子。
這婆子實(shí)在是跑不動了。楓少爺只告了半天假,是剛剛從學(xué)堂趕回來的。而二夫人秦玲瓏領(lǐng)著得力的一等丫鬟們在前院招呼客人,她這么個婆子哪里趕得上這脫韁的小子?
“媽媽,我先陪楓哥兒過去吧,你隨后趕過來便是?!?/p>
蘭婆子聞聲看過去,竟是她啊。她怔了怔,隨即便端著一等掌家老嬤嬤的架勢,不悅地訓(xùn)斥道:“九姑娘,這哥兒可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隨意叫的。楓少爺就是楓少爺?!?/p>
九姑娘聞言,略顯菜黃的臉色僵了僵:“媽媽說的是。是我僭越了?!?/p>
“哎呀,媽媽,你倒是快一點(diǎn)?。 弊訔鞑荒蜔┑卮叽?。
“唉?!碧m婆子扭頭,換了個和藹可親的面孔,“婆子我這就來?!彼ゎ^,卻又是板著臉對九姑娘,“不是我說,姑娘你成天瞎琢磨什么?龍生龍鳳生鳳,楓少爺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少湊過來!去去去!”
九姑娘的臉色越發(fā)僵,卻是不管不顧地小跑到子楓身前:“楓少爺,不如我領(lǐng)你過去吧,蘭媽媽實(shí)在是跑不動了。”
這小家伙定睛瞧見來人,也不等蘭媽媽發(fā)話,皺眉噘嘴道:“怎么又是你啊?我都說你認(rèn)錯人了,我問過娘親了,我是娘親的兒子,不是你的。以后不許你再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婆子跑過來一把拽過子楓,贊許地點(diǎn)頭道:“對!楓少爺說得對!”婆子剜一眼九姑娘,拉著子楓道:“我們走。”
一大一小都小跑奔出好遠(yuǎn)了,九姑娘還是癡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怪不得她了,真的怪不得她了,他都不認(rèn)她這個娘,她只當(dāng)沒生過他......
百日宴的喜慶,在鄰近黃昏的時候戛然而止,二房的獨(dú)苗苗不見了。書房里照看他的嬤嬤丫環(huán)竟然都聞了熏香,暈了過去。
竟然有人膽敢劫徐府的少爺!百日宴還沒散席,徐府護(hù)院和暗衛(wèi)已開始悄然地盤查來賓和府外。
讓他們意向不到的是,天黑時分,人卻是在自家府里找到了。是在那片盛開的菡萏里找到的,小小的身子被蔥綠的荷葉簇?fù)硌谏w著,輕易難以被人察覺。
秦玲瓏摟著已有些發(fā)脹的孩子哭得背過氣去,“楓兒啊,我的兒??!怎么......怎么會這樣???!”
徐羨之趕到二房時,見到的便是這幕。
二房在子楓初時失蹤時,就已掀起過一場腥風(fēng)血雨。
白天里神氣活現(xiàn)的蘭婆子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其他丫鬟婆子也因?yàn)榭搭櫜涣?,都被打得丟了半條性命。便是那身份尷尬的九姑娘也沒能幸免,也挨了二十杖。
只是,一番審理下來,百日宴人多眼雜,竟然沒家仆關(guān)注到二房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如今的情形看來,倒不似是外來的賓客作祟,倒是家賊作惡。
徐羨之豈能輕饒。案子的真相,他要查??僧?dāng)下,這些人,卻是非殺不可,否則難解他心頭之恨!
他對庶子的感情雖然冷淡,對隔代的孫兒卻要親厚許多。楓哥兒雖是庶支的孫兒,卻很受他喜愛。他心下既恨更痛,大發(fā)雷霆:“這院子里的下人,都給我統(tǒng)統(tǒng)打殺!一個不留!”
“饒命?。 ?/p>
“老爺饒命?。 ?/p>
眾仆求饒聲不絕。
可家主一聲令下,便有護(hù)院擁了上來。
那九姑娘并非看顧子楓的,原本被牽連挨那二十杖就很是驚恐。當(dāng)下聞言,更是嚇得她臉色灰白。她不顧得疼直不起來的腰,膝行著撲向徐羨之:“老爺,求求您,饒命!奴婢是阿九,是二爺?shù)摹?/p>
還不得她話說,徐羨之身邊的護(hù)院統(tǒng)領(lǐng)生怕這下人冒犯了家主,一腳便踢了上去。
“噗——”九姑娘被踢得飛開數(shù)步。“老爺,我我是二爺?shù)难绢^。”她不死心地呢喃著。
當(dāng)真是她癡想了,即便當(dāng)初借腹生子的主意是當(dāng)家主母潘夫人的意思,也是獲得徐羨之首肯的,只這丫頭卻是徐湛之挑的,潘夫人并未擦手,徐羨之更無閑心去關(guān)心一個連通房都不是的丫鬟。
眼下誰還記得她是楓哥兒的生母?便是徐湛之當(dāng)初挑她,也不過是看她眉眼長得有幾分像自己的夫人,想著來日留下的子嗣能像秦玲瓏一些,也算是對妻子的一點(diǎn)寬慰。
九姑娘眼看著要被家仆拽下,只沖著堂屋里兀自抱著兒子尸身的秦玲瓏,嚎啕求饒:“二夫人,夫人,求您,求您饒命啊。奴婢想想再見見我苦命的兒吶!冤枉吶!冤枉吶!”
她這一番嚎啕似是驚醒了悲傷欲絕的秦玲瓏。玲瓏抬眸看向屋外,只見丫鬟婆子奄奄一息地跪伏著一個勁討?zhàn)垺?/p>
“慢著。”她的聲音極其虛弱,似乎連塵埃都掀不起。才半個下午,她已憔悴得形若枯槁。她看向徐羨之,淚早干了,聲音卻啞得似是從地府爬出來的鬼魅:“父親,饒他們不死吧。楓哥兒已經(jīng)走了,當(dāng)是給他積德吧。”
徐羨之聞言,氤氳的老目浮過一縷紛雜。依著他的脾性,這些奴婢哪怕不是家賊,也統(tǒng)統(tǒng)該死。只是,眼下他卻是不忍拂了兒媳婦的意,他揮手作罷:“便依你。來人,將這些人通通發(fā)賣!”
眾仆前一瞬還在僥幸撿了一條性命,回過神來卻又忐忑恐懼。發(fā)賣,賣去哪里呢?這亂世,若賣去為奴,遲早也是死路一條!
可當(dāng)下,求生的意志讓他們一個勁地對著主子千恩萬謝。
“多謝老爺饒命!”
“多謝二夫人!”
“奴婢們是冤枉的!”
這些家仆須臾就被護(hù)院夾持著拖了下去。那九姑娘還不死心,又開始嚎哭:“夫人,二夫人,求您求您留下奴婢啊!求您,求您念著奴婢與二爺?shù)那榉稚?,留下奴婢吧!?/p>
玲瓏近乎干涸的眼眸動了動。她直勾勾地看向九姑娘。
原本要夾持著九姑娘拖下的護(hù)院,頓下手來。
“二夫人,求求你!”
那蘭婆子是個機(jī)靈的,眼下雖是奄奄一息,卻是鼓起勁,在護(hù)院的夾持下大聲訓(xùn)斥:“呸!不知羞的臊蹄子,二爺豈是你可以肖想的。情分,我呸!”
玲瓏的思緒似被打斷。她收回目光,抬手一比,護(hù)院們當(dāng)即松開了九姑娘,卻聽她道,“把這個婆子留下吧?!?/p>
九姑娘趴在地上,萬分震驚:“夫夫人!”可護(hù)院已夾持著她拖出院去,“夫人,您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
“謝夫人!”蘭婆子千恩萬謝。
玲瓏一臉生無可戀,依舊緊緊摟著僵硬的兒子,對徐羨之道:“讓父親看笑話了,是媳婦的不是。二郎那里,請父親暫且別捎信過去。我聽說,魏國那邊還不是很太平,且等局勢再穩(wěn)定一些,再告知他吧,我不想他分心。”
徐羨之對二房的媳婦一向是很滿意的,雖然性子冷清了一些,卻是個明事理懂分寸的。他點(diǎn)頭:“你好生歇著。為父不會叫楓哥兒白白——”他頓?。骸按耸拢瑸楦付〞閭€水落石出!”他又寬慰:“你還年輕,日子還很長?!?/p>
玲瓏干涸的眸子居然又涌出淚來。她若還年輕,日子還很長,還能盼得子嗣,就沒那個九姑娘的存在了。她一直留著九姑娘在身邊,一來不想顯得她太善妒小氣,二來她是想夫君時刻念著她的委屈、隱忍和好。
可現(xiàn)在,難道所有的一切還要重來一遭嗎?
懷里的這個孩子雖非她所生,卻是她一手養(yǎng)大。此刻,她當(dāng)真覺得是在她身上生生地割了一塊肉下來,疼得她痛不欲生。
她哭著垂眸,恭順地哽道:“多謝父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