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點(diǎn)眾小說APP
體驗(yàn)流暢閱讀
第33章
蕪歌倒著實(shí)有些吃驚,鮮卑人居然也過乞巧節(jié)。只是,只剩兩日就是乞巧節(jié),此時(shí)竟叫她接手,這不是故意為難她嗎?
姚皇后笑得溫柔大方,一絲故意刁難的痕跡都沒流露:“你不必?fù)?dān)心,燈會的一應(yīng)事宜,四司六局已打點(diǎn)妥當(dāng)。你只用負(fù)責(zé)開場的祭天舞即可。”
拓拔燾微微蹙眉。
姚頓珠一臉看好戲的神色。
蕪歌不解地求教:“請皇后娘娘恕阿蕪無知,這祭天舞是什么舞?”
不等姚皇后開口,姚頓珠已輕哼:“祭天舞當(dāng)然是祭天用的。祭天,祭天,若不能凰舞九天,何以祭天?”
“凰舞九天?”蕪歌重復(fù),微蹙了繡眉。在來平城前,她對鮮卑的人習(xí)俗突擊學(xué)習(xí)過一二。鮮卑信佛敬天,對天地宿命到了近乎迷信的地步。便是皇帝陛下封后,并非是結(jié)發(fā)妻子就能入主東宮,必須要鑄成金人,才能拿到鳳印。
便是眼前的姚皇后,她如今的皇后之名,也是名不符其實(shí)。姚皇后沒能鑄成金人,依照鮮卑傳統(tǒng),她并不能成為皇后。哪怕皇帝再寵愛,對著舉國臣民稱她為后,在拓跋嗣的玉蝶上她的名分也只是個(gè)貴妃。
姚頓珠見蕪歌遲疑,心下覺得爽快,刻薄地笑了笑:“念你流落在外,懵懂無知,我便教教你什么是凰舞九天。你要當(dāng)著平城百姓的面,從三丈的高臺飛舞而下。如此,你才算是天定的太子妃?!?/p>
蕪歌只覺得荒謬。她看向拓拔燾,只見他玩味地把玩著一枚玉扳指,一臉的不置可否。
蕪歌笑問:“那從前可有人舞過?皇后娘娘方才說,往年的宴會都是姚小姐你代勞了,不知這開場的祭天舞,你跳過沒有?”
姚頓珠聞言,臉色都白了。這所謂凰舞九天的祭天舞,自然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資格跳。祭天舞和鑄金人一樣,被認(rèn)為是天選皇后的征兆。她咬唇,驕橫道:“怎么沒人舞過?我姑姑當(dāng)年一舞,驚艷平城。哪怕過了二十幾年,平城百姓哪個(gè)不知曉?”
“阿珠?!币屎蟛⒉辉柑峒澳嵌芜^往,她是跳成了祭天舞,卻沒鑄成金人。她耐著性子,笑對蕪歌:“阿珠當(dāng)時(shí)與燾兒并無婚約,只是代本宮祭天。不過,阿珠的馬踏飛燕舞,也是平城一絕?!?/p>
這倒是,鮮卑女子生性颯爽。姚頓珠雖是千金嬌養(yǎng)的貴女,騎術(shù)卻很是了得。姚頓珠凌傲地笑了笑。
蕪歌頷首應(yīng)下:“阿蕪雖不懂凰舞九天,娘娘吩咐,阿蕪自當(dāng)竭盡全力。”
姚皇后倒沒想到她會這么爽快地答應(yīng),畢竟她若以時(shí)間匆忙推辭,也無人好說什么。她笑:“如此甚好。”
蕪歌很鎮(zhèn)定地問:“皇后娘娘,不知凰舞九天除了需要從高臺飛下這一條,可還有其他必需的招式?”
姚頓珠插嘴癟嘴:“招式,你當(dāng)你是習(xí)武?。俊?/p>
蕪歌懶得與她計(jì)較,只看向姚皇后。姚皇后笑著搖頭:“沒有了?!?/p>
交代完乞巧節(jié)的祭天舞,姚皇后再沒留蕪歌閑話的必要,不多時(shí),就允蕪歌和拓拔燾退下了。
姚頓珠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氣得直跺腳:“姑姑,您不是都答應(yīng)我,不會叫她得逞嗎?”
姚皇后看著自家不爭氣的侄女,暗自搖頭。她冷哼:“只剩兩天,要凰舞九天還不算刁難?”她起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侄女:“若非你不爭氣,怎需要本宮豁出臉面,做這番上不得臺面,為難后輩的事?”
姚頓珠撇嘴:“皇上不答應(yīng)這門婚事,怎么怪得上我?”
提及拓跋嗣,姚皇后的面色更加不好看。她冷看一眼侄女,不耐得揮揮手:“你也去吧?!?/p>
拓拔燾一路把蕪歌送回永安侯府,更是殷勤地送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本王已差了一隊(duì)神鷹營,在侯府日夜把守,你無需擔(dān)心?!?/p>
“多謝?!笔徃桦m然有些意外,卻只是清淡地福了一禮。
“阿蕪,你真能凰舞九天?”拓拔燾探究地看著她,據(jù)他的查探,徐芷歌是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并無武功功底。
蕪歌搖頭。
拓拔燾訝異地看著她:“那你還答應(yīng)得爽快?”
“反正遲早都是要跳的?!笔徃枳〔剑ы此?,“殿下請留步吧。我還需要準(zhǔn)備跳下高臺,便不留殿下了。”
拓拔燾對這樣無禮的逐客令,并不在意,只在她福禮即將離去時(shí),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可知那處高臺有多高?三丈,足足有四層樓高。你打算如何飛舞而下?”
日光太盛,蕪歌抬眸看他時(shí),只覺得刺目。她微微瞇了瞇眼:“我一會就吩咐家仆去畫出高臺的地形圖。既然皇后娘娘當(dāng)年能跳,就說明并不是沒有可能。她能辦到的,我也可以。殿下無需擔(dān)心。”
拓拔燾又莫名地感覺到煩躁。他松開她的手:“你若需要什么,隨時(shí)差人找本王。畢竟,你如今是本王的人,你丟臉,本王的臉面也無處擱。”
蕪歌笑了笑:“我不會跟殿下客氣的。”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而拓拔燾還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被日光,還是被她方才極其艷麗的笑容,耀花了眼。
官驛,狼子夜眸子陰郁地望著窗外。他已經(jīng)這么站著快半個(gè)時(shí)辰了。
到彥之順著他的目光望窗外,除了烈日和蔥翠的樹木,并無他物。其實(shí),不肖看,他也知曉這銀面殺手在想什么。若非他阻攔,狼子夜今日是執(zhí)意要入宮,鐵了心要揭開那張面紗的。
“后日乞巧節(jié),她當(dāng)真要凰舞九天?”這是狼子夜沉默了整個(gè)下午,開口的唯一一句話。
“嗯,她一早去宮里謝恩,才晌午就傳開了。”
祭天舞,除非皇帝或太子另娶,幾乎是要等一代人才能看一次。平城百姓聞訊,如何不激動?兩日后的乞巧節(jié),可想將是如何一派盛景?
狼子夜翻尋記憶里的那個(gè)女子。徐家的女兒嬌生慣養(yǎng),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有在平坂那幾日,她洗凈鉛華,才穿著農(nóng)家女子的粗布麻衣,嘗試著拎過半桶水。
從水井一路拎到廚房,半桶水只堪堪剩下一半。
功夫底子,她更是半點(diǎn)都沒有。就她那樣,竟要凰舞九天,從三丈高的高臺飛下?她是瘋了不成?
狼子夜覺得心口堵著厚重的悶氣,從永安侯府門外見到那兩人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開始,他就有種揮劍的沖動。
“狼大人,今夜可要安排夜探永安侯府?”到彥之試探著問。
“不必?!崩亲右瓜攵紱]想。若真是她,這僅剩的兩日,她必然是要夜以繼日地苦練的。他姑且先放過她,待乞巧節(jié)過后再抓她不遲。他問:“呈上的和談書,拓跋嗣可有回復(fù)?”
到彥之搖頭:“看來,坊間傳聞,拓跋嗣從去年開始就放手政務(wù),交給了拓拔燾,是真的。”
狼子夜腦海又浮現(xiàn)永安侯府門前的那位太子殿下,鮮卑男子向來就好皮相,拓拔燾那張英俊絕倫的臉,較之劉義隆也半分不遜色,更有一種蠱惑女子的風(fēng)流之態(tài)。
那個(gè)女子最初相中劉義隆的,不就是他那副好皮囊?
他還記得,那個(gè)女子捧著劉義隆的臉,說的嬌俏話,“阿車,你可真好看。若是個(gè)女子,定然是個(gè)傾國傾城的禍水。你聽好了,不許去禍害其他女子!”
到彥之見狼子夜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蹙眉:“狼大人有何打算?陛下吩咐我們帶回徐芷歌,只怕是不容易。”
狼子夜不語。
到彥之繼續(xù)道:“若此次不能帶回人,至少確認(rèn)是不是她,也算完成了陛下的交代。離正月十八,日子還長,可以回建康再從長計(jì)議?!?/p>
狼子夜一聽到那個(gè)黃道吉日,深邃的眸子便頃刻淬了冰:“徐羨之老匹夫,之所以放棄皇貴妃之位,原來圖的是魏國的后位。通藩賣國乃滅族重罪?!彼⑽?cè)身,回眸看向到彥之,“抓回徐芷歌,便是他通藩賣國的罪證,我倒要看看,這青天白日,他還能權(quán)勢滔天不成?”
到彥之被他的怒意瘆得斂了眸:“只怕徐小姐不會如狼大人之意。她如今的身份是得了拓跋嗣認(rèn)可的,若說是人有相似,哪怕牽強(qiáng)也是說得過去的。況且,”他抬眸,看向狼子夜,“陛下是有心與她和解的,若是用強(qiáng),恐怕適得其反。”
狼子夜的怒意似乎因“和解”二字而平息了不少??赊D(zhuǎn)瞬,他冷笑:“虧得劉義隆思她安危,夜不能寐,她卻已與別的男子談婚論嫁了?!?/p>
到彥之不敢置喙徐芷歌的不是,只好斂了眸。
“幫我送份禮去永安侯府?!?/p>
到彥之從狼子夜手中接過一個(gè)黑色的錦囊,即刻便親自走了一趟永安侯府。
侯爺以抱恙為由,未曾露面,只派了個(gè)老道的管家出來應(yīng)付。
待那個(gè)黑色錦囊,經(jīng)管家之手,送到蕪歌手中時(shí),蕪歌躊躇在三樓繡樓的窗口。一根繩索,一頭固定在房頂?shù)臋M梁,一頭固定在院中大梧桐樹的樹干上。哪怕距離這么遠(yuǎn),那緊繃的繩索還是非常陡峭。
十七捧著錦囊而來:“小姐,這是狼子夜派人送來的??梢敬蜷_?!?/p>
蕪歌偏頭看向錦囊。
主子沒說不,十七便打開錦囊,掏出了里頭的物件。
是枚通體翠綠的古玉。
時(shí)正黃昏,夕陽折射在古玉上,幽綠的微芒似鍍了一層霞輝,詭異得如同一朵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
蕪歌勾唇清冷一笑:“自古只有娶妻才下玉佩作聘,劉義隆把這個(gè)送回來,是在嘲笑我嗎?”
十七驚了驚。建康的過往,在小主子這里一直是禁忌。今日,她如何竟主動開口了?而更讓她吃驚的是,頭先還在膽怯猶豫的主子,踩上事先已安放好的矮榻,一甩手中韁繩,套上那繩索,縱身一躍,已從窗口飄落直下。
“小姐!”十七嚇得驚呼,探頭撲向窗外,只見主子疾墜而下,就在要?jiǎng)x不住撞上那顆參天梧桐時(shí),心一飛身撲去,隔在主子和樹干之間充當(dāng)了肉墊。
“呃——”“呃——”
這一撞的沖擊非常大,蕪歌和心一同時(shí)悶哼。
蕪歌穩(wěn)住身形,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圈在心一懷里。她倒也沒那么不自在,畢竟前往平城這一路,她病體虛弱,身為哥哥的心一沒少攙扶她,甚至還背過她。只心一緩過神來,卻是駭了一跳,急亂地松開蕪歌,想要后退一步,哪知他早已重重地磕在樹干上,自是避無可避的。
蕪歌見他這副慌里慌張的樣子,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心一被她看得窘紅了臉:“我早說過,這個(gè)法子行不通?!?/p>
“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嗎?”蕪歌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轉(zhuǎn)眼便是乞巧節(jié)。平城南街的七巧市,才清早已是人山人海。
祭天舞所在的鳳凰臺,北依方山,南鄰凰水,是平城龍脈所在。鳳凰臺筑得很高很闊,中央的祭天臺,面朝凰水,凰水雖然算不得壯闊,在這片西北大地卻是最風(fēng)光秀麗的。
凰水之上,畫舫游船熙熙攘攘,從凰水南岸一直延伸到北岸。離鳳凰臺最近的第一排正中央??恐首宓漠嬼?,第二排是貴族,第三排是家資豐厚的平民。
沒錢上船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候在凰水南岸,北面的鳳凰臺沐在氤氳縹緲的水霧里,雖看不真切,卻更覺得那是高不可攀的仙境。
蕪歌很早就到了鳳凰臺?;宋杈盘煨枰膱A木樁,拓跋燾和心一連夜趕制并布置好了。
鳳凰臺兩側(cè),各立著一排圓木樁,最矮的木樁不足一人高,最高的足有三丈高,一路呈梯字型延綿到祭天臺。
圓木樁頂燃著火把,熊熊烈火,遠(yuǎn)遠(yuǎn)望去真像傳說中鳳凰涅槃的神壇。若只是遠(yuǎn)觀,根本看不見相對兩根圓木樁上拉扯的繩索。
心一憂心忡忡地看著一身火紅舞裙的蕪歌:“你行嗎?”
蕪歌垂眸,專心整理著長得及地的火紅云袖:“無礙的,我從前也經(jīng)常跳水袖舞,早駕輕就熟了?!?/p>
“那如何一樣,你從前是在地面上,而今是要從四層樓高的祭天臺,一路跳到凰水!”
蕪歌抬眸的同時(shí),抬起了一邊云袖,笑了笑:“這個(gè)鞭子,比你從前給我的要好上許多。”
心一張了張嘴,直說不出話來。也虧得是她才想得出把鞭子繡進(jìn)金蟬絲所制的云袖里。
“放心吧,哥哥,鞭子,我是很花了點(diǎn)心思學(xué)過的?!笔徃栊Φ妹髌G,火紅色的舞衣襯得她艷若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