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來也奇怪，這姑爺究竟是何心態(tài)，大婚時明明晾著小姐，可今日卻偏生這般關心您。”畫竹一向直白，便也有什么說什么。

關心？

顧云若聽著畫竹的話，并沒有表態(tài)，只是腦海里閃過昨夜葉承影表明心意的那一刻，或許那僅僅只是一份責任的關心。

所以，葉承影是在對自己承擔責任嗎？

梳洗一番過后的顧云若便出了房門，日頭尚且還早，可以說葉承影離開是過分早了，以至于顧云若也不知曉。

剛入門，新媳婦本就該每日清晨向著公婆請安，更何況顧云若是出生書香門第之家，對于禮儀便更是看重。

在下人的指引下，顧云若來到了柳如是的院子。

“云若見過娘親?！币蝗朐鹤樱櫾迫舯憧吹搅艘辉缇驮谕ピ簝乳e致品茗的柳如是，一身淡紫色羅裙襯著其優(yōu)雅端莊，仍舊貌美的面容上只是因著年歲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加之那般的閑情逸致，倒不似一個商賈之婦。

“云若？”柳如是咋一看顧云若的身影，當即面露喜色，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急沖沖地起身，三步并兩步地就走到了顧云若的面前，著實讓顧云若愣了愣，也將腦海中柳如是方才那個溫婉高貴的姿態(tài)拋掉了。

“娘親?！鳖櫾迫羟妨饲飞碜印?/p>

“誒，不必多禮?！绷缡窍采厦忌?，看著端莊大方的顧云若越發(fā)喜愛，尤其是她還能夠讓自己的兒子上心。

“你要是再這么客氣，非得讓承兒以為做娘的我欺負你了。”柳如是牽著顧云若的手，慢慢地將她引到了一旁坐下。

“夫君？”顧云若有些詫異，葉夫人這個意思難道是葉承影說了些什么嗎？

柳如是笑瞇瞇地看著顧云若，“我那個兒子我還不了解，冷冰冰的，從來都不在意什么事，可今日一大早居然來我院子，跟我說，讓我以后免了你的請安，說是怕累著你?！?/p>

“......”顧云若嘴角抽了抽，面色怔住，似乎對于葉承影這樣的做法一時間無法理解。

“云若啊，為娘可是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绷缡桥闹櫾迫舭尊氖直常嵵氐貒诟乐?。

“啊？”顧云若眉心皺著，對于柳如是這樣一陣一陣的想法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娘可都靠你了。”柳如是略帶暗示地瞅了瞅顧云若的平坦的小腹，意味深長地說著。

這下，天資聰穎的顧云若算是明白過來了，面對柳如是這般直白的眼神，饒是再淡定的她也不禁紅了臉，赧然地避開眼，“娘......”

“別不好意思，娘是過來人，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和娘說?！绷缡谴蟠蠓椒降卣f著，倒是讓顧云若更加不好意思。

況且這種事根本不是她一個人努力就可以，而且她和葉承影，根本，根本就沒有圓房。

“云若？”柳如是眨眨眼，看著陷入兩難的顧云若，出聲提醒著。

“娘，我......”素來就是能言善辯的顧云若在面對柳如是這般真摯的眼神下，竟無法開口。

“嗯？”柳如是挑著眉，看著顧云若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論的模樣，當下十分體貼地想到了顧云若的難處，“云若可是因為還未曾和承兒圓房，故而為難？”

大婚那日葉承影晾了顧云若整整一夜，這件事柳如是自然是知曉的，而且她也沒想過她那個天性冷淡的兒子會一夜之間就愿意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圓房。

“娘......”顧云若面上的紅云更甚，這等閨房之事怎得在柳如是的口中倒成了家常便飯。

“誒呀，不用不好意思，娘都理解?！绷缡腔腥淮笪?，“那渾小子不知趣，娘不會怪你，但是娘相信你，你們之間也是早晚的事。”

“......”顧云若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她還是決定閉上嘴。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在這方面如此通情達理之人，往日里見到的一些大戶人家的主母們，無一不是看重子嗣，甚至將一切罪都怪在兒媳身上，所以像柳如是這般奇特的人真當是少見。

九華山莊屬江北第一商賈大戶，所涉及的產業(yè)眾多，不論是米糧還是酒業(yè)均有涵蓋，而云城是江北最為繁華的城池之一，也是九華山莊的所在之地。

作為九華山莊的少莊主葉承影卻是第一次跟隨著葉震天在云城巡鋪。

攬云閣，是九華山莊名下的酒樓之一，也是云城中最大的客棧，來往富饒的商戶皆知攬云閣所在，也是來往富貴之人打尖的首選之處。

“莊主?！比~震天帶著葉承影一進入攬云閣內，便有一位青衫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恭敬地向葉震天行禮，并將兩人引進了攬云閣的賬房中。

“這位是云城攬云閣的劉管事，也是攬云閣的老一輩?！比~震天撫了撫下巴的胡須，對著葉承影說道。

葉承影應聲向著劉管事點了點頭，俊逸的臉上雖面色淡漠，但眉宇間多了幾分鄭重。

“這位是？”劉管事看著葉震天疑惑道，對于山莊的少莊主他也只是聽聞過，從未見過面，故而不認識葉承影。

“這就是老夫那不孝子?！比~震天頗為無奈地說道，不是沒有想過將葉承影帶在身邊，而是葉承影本人對于做生意根本就是漠然，連接觸都不愿意，更枉論像今日這般隨他一同巡鋪。

而今早卻不知是怎么回事，葉承影竟主動提出要接觸生意場上的事情。

“原來是少莊主，失敬?！眲⒐苁禄腥淮笪颍菍τ谶@個少莊主倒是沒有多大敬意，一來是年少，二來則是因為早先少莊主對山莊之事的不聞不問也有諸多不滿。

“承影見過劉管事，早前年少不知事，如今已成家，便知不比從前，承影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劉管事往后多擔待。”葉承影向著劉管事拱手道，語態(tài)中雖然聲線有些生硬，卻貴在誠懇。

“少莊主言重了?！眲⒐苁驴吹饺~承影此番姿態(tài)，便也將心中的一點不悅消散了，“莊主好福氣，少莊主將來必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p>

“哈哈哈，望你吉言吧?！比~震天難得開懷地大笑著。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葉承影隨著葉震天一天都在云城內巡鋪，總算也是在葉震天帶領下，見過了所有九華山莊在云城的管事，也算是正式將葉承影，這個名義上的少莊主坐實了。

馬車內，葉震天和葉承影相對而坐，往日本就生疏的父子在這樣狹窄的空間內，氣氛有些尷尬。

“你為何突然想接手山莊生意？”葉震天耐不住葉承影的沉默，還是皺著眉頭開口詢問，對于葉承影的不對勁，葉震天也感受到了。

這個素來只癡迷于劍術的兒子什么時候轉性了？

“不為何?！比~承影抿著唇，目不斜視地回答道。

“不為何？別人不知你，為父難道不知嗎？”葉震天盯著面無表情的葉承影一字一句道：“你除了癡迷劍術，你還會對其它有意？”

馬車內陷入了一陣沉默，葉承影微微垂著眸子，掩蓋住眼底的悲傷，是了，這就是前世他在父親眼里的樣子，一個除了劍術什么也不會的無用之人。

也是這樣的他顛覆了整個九華山莊。

“爹。”忽得，葉承影的薄唇輕啟，吐出略帶哀傷的一字，卻很快就消散了情緒。

葉承影緩緩地抬起頭，暗灰色的眸子里掩蓋上了一層淡漠的情緒，“以前是孩兒不孝，如今我已然成家了，這便是我該擔的責任。”

葉震天揚著眉稍，顯然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樣，“那你畢生追求的劍道呢？”

“劍道者，可護心念之人，足矣。”葉承影握緊了放置在膝上的拳頭，深深地吸了口氣，豁然間開朗地答道。

聞言，葉震天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于葉承影，在那雙真摯的眸子下，也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也閉上了眼，一言不發(fā)地閉目養(yǎng)神。

馬車很快就到了九華山莊，葉承影下了馬車之后，看著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大門，只覺得里面多了一絲讓人無法割舍的留念。

邁開步子，葉承影快步地走進大門，在葉震天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消失在大門前。

“趕這么急，難道是餓昏頭了？”葉震天皺著眉，頗為無語。

“許是念著少夫人了？”跟隨在葉震天身邊的老管家笑瞇瞇地說道。

“就那渾小子，我可不信。”葉震天撫了撫胡子，不以為然。

葉承影那冷漠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養(yǎng)成的，這么多年都沒見過他對誰上心過。

“少莊主可是莊主親生的，骨子里當然也會如同莊主一般寵溺自己的夫人。”老管家也是從小看著葉震天長大的，故而在言語上多了些無傷大雅的調侃。

“章老，還沒用膳吧，這群下人這般不懂事，我這就去好好教訓他們?！比~震天對于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老人，頗為尊敬，故而面對這般尷尬的對話也只能移開話題，匆忙離去。

被稱作章老的老人，滿臉的皺紋因著和藹的笑容更加深了，渾濁的眸子里望著葉承影離去的方向閃過一抹精光。

葉承影，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