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孫三，陰命，五行屬水，據(jù)說我出生那天雷雨交加，風(fēng)刮的嚇人，娘大著肚子快要臨盆，我爹非要出船誰都攔不住，他手里拎著魚叉眼珠子都紅了，當(dāng)時我媽一直哭，爺爺抽著老煙袋嘆氣，結(jié)果出了事，船被撞爛了沖到老河灘，人肯定是沒了，娘知道了哭的死去活來結(jié)果動了胎氣，當(dāng)晚就不行了。

家里連遭不幸，下葬的時候村里的劉瞎子嚷著說我娘的肚子在動，最后是我爺爺讓人把尸抬出來，肚皮真的在動，就像是有東西從里面撞一樣，當(dāng)時村子里的人都嚇跑了，只留下爺爺和劉瞎子，當(dāng)天晚上爺爺把我抱了回去，奶奶也懵了，不清楚哪來的孩子，摸了一把說還有氣，灌了一點小米湯，我小時候一直生病，幾乎就是皮包著骨頭，村子里的都說這娃活不成，愣是讓我熬了過來，所以我是陰生子，出生就克死爹娘，從小到大村子里的人都躲著我。

我生活的地方叫老河村，村子不遠就是黃河老灘，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前村子里的人都靠走船打魚為生，雖不算富裕，倒也沒鬧過饑荒，后來魚少了很多人封了網(wǎng)，為了生計，很多人開始干起撈尸的行當(dāng)。

說起撈尸，這一行其實由來已久，尤其是在黃河兩岸，有一句諺語，黃河水一漲，鳥尸排兩行，據(jù)說那種專門吃死尸的鳥在天上密密麻麻的飛，趕都趕不走。

在這之前撈尸的船夫是絕對不收錢的，只收三樣?xùn)|西，一塊紅布一盒煙再加一瓶燒酒，尸從水里撈上來，煙抽光酒喝完，紅布拴在手上，從此兩不相欠。到了后來有人開始收錢，從幾百到幾千，遇到黑心的收幾萬的都有。

我們家祖上就是撈尸的，算是有些名氣，不過傳到我爺爺這斷了，大伯膽子小，讀完書就離開了村子，我爸十幾歲就跟著爺爺撈尸，有人說是中了尸邪，否則怎么會在我娘快要生我的那天冒著大風(fēng)雨出船呢？水上人的規(guī)矩，遇到這樣的天，絕對不會下水，他明明知道會出事還是要出去。還有人說前一天晚上看到有東西進了我們家，如果不那么做，全家都得死，我還有個小叔，從我記事開始就沒見過，聽說是生下來就讓奶奶給帶走了，不想讓最小的兒子當(dāng)撈尸匠。

“孫叔，你就幫幫我吧。”

我從外面進來，聽到里面?zhèn)鞒稣f話聲，家里來了客人，應(yīng)該不是村里的，這些年村子里的人都繞著我們家門口走，就怕沾了晦氣。

“拿回去，這事干不了?！?/p>

門半開著，我慢慢往里走，看到爺爺坐在炕頭上抽煙袋，炕桌子上放了一沓錢，紅彤彤的票子，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是我爸讓我來求你的，他說當(dāng)年幫過你，你答應(yīng)過他以后會還這個恩?！?/p>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我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站在外屋沒敢進去，應(yīng)該是來求爺爺幫忙。

爺爺拿起煙袋敲在桌子上，“這撈尸至少三個人，你讓我一個糟老頭子咋去？”

每年一到汛期，幾乎村子里的人家家都出船撈尸，撈尸的行情也是一直往上漲，很多人都在城里買了樓，只有我們家最窮，自從我爸出事之后，爺爺就再也沒撈過尸。

“爺爺，我跟你去，答應(yīng)別人的事，不能食言。”

我推開門進去，不是為了錢，爺爺一直不讓我下水，這些年一直有個心結(jié)，我要弄清楚二十年前的那個風(fēng)雨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不行?！?/p>

爺爺?shù)纱笱壑樽涌粗?，“誰都能去，就是你不能去?！?/p>

“憑啥？”

撈尸這一行規(guī)矩很多，不是誰都能干，必須是命理屬陰，五行屬水才行，而且必須是男人，所有這一切我都占了，說白了，我從出生就注定了是撈尸的命，不過現(xiàn)在為了賺錢，根本沒人在意這些。

“孫叔，算我求你了，誰家都有娃，現(xiàn)在人死了，尸都沒見到，娃不能入土，我這輩子也沒法活了?！蹦腥酥苯庸蛟跔敔斆媲翱蕹闪藴I人。

爺爺犯了難，用力抽著煙袋，最后抓起那沓錢丟在地上，“錢你拿回去，尸我?guī)湍阏一貋怼！?/p>

爺爺還是不肯帶我去，在黃河里撈尸，正常要三個人配合才行，一個人專門負責(zé)掌船，一個人撈，另外一個守尸，就是觀察尸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有一些尸是不能碰的。

我站在院子里，整件事弄清楚，來找爺爺撈尸的中年男人，他老子以前對我爺爺有過恩，當(dāng)時爺爺答應(yīng)人家，日后如果有需要他的地方只要來找就行，結(jié)果他的女兒被人騙了，想不開跳了黃河，當(dāng)?shù)牟幌肱畠耗敲磻K，死了連個下葬的地方都沒有，于是就來求爺爺。

“老孫，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干這玩意了嗎？”

我聽到聲音轉(zhuǎn)頭，一個手里拿著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就是劉瞎子，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當(dāng)年如果不是他我就被埋在棺材里了，我也一直好奇，他是瞎子，為啥當(dāng)年只有他看到我娘的肚子在動？

“劉爺爺?！?/p>

我連忙迎上去，挽著他的胳膊往里走，村子里的人都躲著我們走，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劉瞎子，他和爺爺?shù)年P(guān)系很好。

“欠人的情，得還?！睜敔斦f道，開始準(zhǔn)備東西，有繩子還有鉤子，從一個木盒子里拿出一塊布，緩緩打開，那塊布已經(jīng)很破，上面有三個暗紅色的大字，撈尸人。

“那還少一個啊！你掌船，我撈尸，誰負責(zé)看尸啊？總不能讓我看吧?！?/p>

劉瞎子說完停下，手里的棍子在地上點了幾下，我拉過椅子扶著他坐下。

我也蹊蹺，爺爺居然找了一個瞎子去幫忙撈尸，正常人在水上撈尸都很難，何況是個眼睛看不到的！

“夠了?！?/p>

爺爺冷冷說道，繼續(xù)收拾手里的東西，這個木盒子爺爺一直收著，從來不讓我碰，我偷偷看了一眼，放的都是一些沒用的老物件，應(yīng)該沒什么值錢的。

“那可不行?！?/p>

劉瞎子搖頭，“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規(guī)矩，你可不能破了，如果找不到守香的，我不去。”

“老劉，你！”

爺爺皺起眉頭，現(xiàn)在是汛期，村子里幾乎能走船下水的都在想著法的撈錢，想找人幫忙幾乎不可能，而且這一趟還沒有錢賺。

“該讓三子去試試了，他命硬的很，沒那么容易出事?！?/p>

劉瞎子說完，爺爺看向我，慢慢將手里的繩子纏好，猶豫了片刻，“你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p>

“哎?！?/p>

我答應(yīng)一聲跑回屋，我們村子挨著老河灘，夏天經(jīng)常漲水，所以幾乎人人都懂水性，我也不例外，都是背著爺爺偷偷和村子里的人學(xué)的，爺爺從小就不讓我下水。

“記住了，這尸啊有三不撈，帶棺的不撈，走水的不撈，帶崽的不撈。”

爺爺說完，我皺起眉頭，一個都沒聽懂，劉瞎子笑了笑說道：“這帶棺的可能是從墓里沖出來的，不能動，走水的更邪乎，尸在水里泡上幾天，幾乎都浮上來，唯獨有一種尸只露個腦袋，就像是在水里走一樣，這不是尸是煞，在水里就是害人的，至于帶崽的，就是死之前肚子有娃的，這種怨氣太重，不能碰。”

我連連點頭，沒想到撈尸還有這么多規(guī)矩，拎著爺爺準(zhǔn)備好的大布袋子，扶著劉瞎子朝水邊走，爺爺走的快，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劉爺爺，二十年前，你是咋看到我在肚子里動的？”

劉瞎子停下，他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我不是看的?！?/p>

“那是咋知道的？”我繼續(xù)問道，他是瞎子，據(jù)說以前也是個狠人，全國四處跑，做的都是大買賣，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眼睛瞎了才回了村子。

“是你告訴我的?！眲⑾棺诱f道。

“我？”我皺起眉頭，以前的事，爺爺一直都不愿意說，我當(dāng)年還沒足月差點就憋死了，怎么可能是我告訴他呢？這也太扯淡了。

我笑了一聲，“怎么可能是我！”

“對?！眲⑾棺游⑽Ⅻc頭，他的腦袋慢慢扭了過來，那雙瞎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當(dāng)他盯著我的時候，還是覺得有點嚇人，“就是你，我當(dāng)時聽到棺材里有聲音，是個小孩子在哭，他說自己還活著，我也不信，畢竟是條人命，于是我就摸了一下，尸的肚皮真的在動，于是就喊了出來，你小子真的是命大，在尸的肚子里那么久還能活，不簡單?！?/p>

“快點走?！?/p>

爺爺在前面喊我們，從村子下去，沿著一條小路往下走，一個多小時后，我們到了老河灘停船的地方。

因為最近一直在下雨，水里混著泥沙，整條河水都變成暗黃色，我們這里屬于黃河的下游，我朝著水上看去，不斷有東西沖下來，來找爺爺?shù)哪莻€人，他的女兒是三天前從上游跳下來的，中間有很多變數(shù)，這么大一條河到哪去找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