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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歲心迎著雨跑了片刻,便看見一家農(nóng)戶,上前敲了門,詢問有不有柴刀一類鋒利的用具。
“有的,你且稍等,我給你取來?!蹦寝r(nóng)婦是個熱心腸的人,并沒有過多詢問她借柴刀是要干什么,見外面雨下的那么大,還好心地問歲心要不要進(jìn)來避避。
歲心擔(dān)憂廟里躺著的那人,便笑著拒絕,只說待會一定把柴刀完好歸還,轉(zhuǎn)身又沖進(jìn)了雨里。
“這姑娘,莫不是有什么急事?!鞭r(nóng)婦有些不解,嘟囔了兩句,才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歲心抱著柴刀,這回沒有多余的手擋雨了,等匆匆趕回破廟,渾身上下已淋成了個落湯雞,她哆哆嗦嗦的走進(jìn)去,一眼就看見躺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躺在地上,臉上的臟污也掩蓋不了出眾的樣貌,哪怕如此狼狽不堪,也能看出他如松如鶴般的氣質(zhì)。
“我回來了?!彼澏吨曇簦滩蛔〈蛄藗€噴嚏。
薛侑睜開眼。
那雙眼里什么情緒都沒有,仿佛冷到了骨子里,歲心腳步一頓,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怯怯。
“你怎么了?”
薛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歲心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口,發(fā)現(xiàn)情況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好,心提了提,握住柴刀的手緊了緊。
“你別動,我待會替你把腳上的鎖鏈砍斷?!?/p>
那鎖鏈?zhǔn)浅凌F煉制,哪是那么容易砍斷的,歲心虎口都震痛了,鎖鏈依舊紋絲未動。
“哎?”歲心喘了口氣,她原以為和劈柴一樣簡單,沒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難一點(diǎn)。
“第二根銜接處,有個缺口,你仔細(xì)觀察,從那個地方砍下去,就能容易的多?!毖蝗徽f。
歲心蹲下身看了片刻,發(fā)現(xiàn)果然如同他所說,隱秘的接口處,有個小小的縫隙。
“你真聰明?!睔q心毫不吝嗇地夸贊,重新?lián)]起柴刀,這一次,堅(jiān)硬如鐵的鎖鏈終于呈現(xiàn)斷裂趨勢,歲心咬牙使了全身的力氣,重重砍下去幾次,終于才把這鎖鏈砍斷。
見狀,她連忙丟下柴刀,將少年的腿從里面解救出來。
一番動作難免牽扯到傷口,剛剛包扎好的地方又滲透出血跡,可他卻咬緊牙關(guān),一點(diǎn)聲音都沒泄出。
如此隱忍,倒讓歲心都佩服了。
歲心將他扶正坐好,掏出懷中的手帕,借著雨水打濕想要替他擦干凈臉頰,卻在看見他一錯不錯望過來的眼神中,鬧了個大紅臉。
歸根結(jié)底,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同齡的少年如此親密接觸。
“要不你自己來?”歲心試探著問。
薛侑靠在墻面,閉眼:“你幫我吧。”
歲心便小心翼翼拭去他臉上的臟污血跡,精致雋秀的眉眼便顯現(xiàn)出來,長睫輕顫,在眼底投下一排細(xì)密的陰影。
薛侑睜開眼,眸中倒映出她呆滯的神色。
歲心愣在原地,覺得指尖都在發(fā)顫,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念頭涌上來,她飛快起身,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在靜謐的廟殿,更為突兀。
薛侑看著她的動作,依舊沒說話。
從前,這樣拙劣的情態(tài),他見的不少。
那些女子,往往見了他,招蜂引蝶似的撲上來,貪圖他的好皮囊,他原以為,面前的女孩會不一樣。
原來,不過如此。
他突然就失了興致。
歲心靜下心,覺得自己多少有些大驚小怪。
又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人,只不過這少年......格外好看,讓她忍不住亂了心志。
但很快,歲心就恢復(fù)如常。
柴刀馬上要還回去,明天還得找林大娘磨人情,阿婆的藥斷不得,樁樁件件壓在歲心心頭,沉重的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那些什么情情愛愛,也從不是她能想的。
薛侑的臉色蒼白,面頰卻流露出不正常的紅暈,歲心一看就知道不對,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擔(dān)憂道:“你發(fā)熱了?!?/p>
剛剛經(jīng)過一番磨難,又隨意被丟進(jìn)了破廟,風(fēng)刮雨打的,就是鐵做的人都會生病。
薛侑偏頭低咳一聲:“是嗎?”
“我死了,倒也遂了那群人的心意?!鄙倌曜旖茄_淡淡苦笑。
歲心看著這一幕,心仿佛被針扎了下。亂世浮沉,最不值錢的就是他們這種小人物的命,富家小姐們懷里逗弄的貓兒狗兒,也比他們金貴。
“不許你這么說自己,”歲心來了氣,聲音有些悶,“你等著,我能弄來藥?!?/p>
可是藥去哪里弄,歲心也不知道。
捏著幾乎空空如也的荷包,歲心狠了狠心,這錢本就是薛家給她的,如今也不過物歸原主,大不了她明兒再去求求林大娘,晚上再撿些輕巧的活,總能對付過去。
歲心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也不糾結(jié)要不要拿把傘避雨,先把柴刀還了后,好在醫(yī)館離這也不遠(yuǎn),她用剩下的一點(diǎn)錢抓了幾副治發(fā)熱的藥,又回家抱了煎藥的湯罐,這才匆匆趕回了破廟。
一進(jìn)去,就能聽見壓抑的咳嗽。
歲心被那聲音咳的心慌,總擔(dān)心他會不會死了,放下東西后,又去尋干凈的柴,這廟里估計以前也有人住過,沒一會,歲心就撿來了一大堆。
她凍的鼻子耳朵通紅,忍不住搓了搓手,呵了一口熱氣,才從懷里摸出火石,蹲在地上打火。
薛侑就靠在一旁,看著她忙碌的動作。
少女蹲在地上,裙擺已在一趟又一趟的奔波中被污水弄臟,辨不出原來的花色,這種粗制的布料,連薛家最下等的女婢都不用。
如此看來,她并不是薛家家養(yǎng)的婢子。
火終于點(diǎn)燃,稀稀疏疏地冒出幾縷白煙,嗆的歲心直咳嗽,她捂著口鼻,用袖子揮散,注意到薛侑的視線,忙道:“你別急,我馬上就點(diǎn)燃火了?!?/p>
薛侑看著她忙上忙下,想,誰急了。
可他看見少女凍的瑟瑟發(fā)抖的冷顫模樣,屈指抵在唇邊,咳了幾聲:“好,我有點(diǎn)冷。”
蓋在身上的小襖抵御了一部分寒風(fēng),再加上有意無意,歲心恰好站在風(fēng)口,薛侑如今高燒,反而有些燥熱。
他一點(diǎn)都不冷。
歲心將藥罐放在火上,用袖子作扇子,揮散了空氣里最后一絲白煙。
她起身,少女言笑晏晏,在昏暗的殿內(nèi),眸子依舊亮的驚人。
“我還沒問過你,是薛家的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