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重新變成了兩個人。

晚云仍然住在她先前的廂房里。

她認(rèn)真遵循著裴淵的約法三章，從不輕易打擾裴淵。六兒每次來的時候，她也十分識趣地藏起來，不讓六兒看到。

不過裴淵很快發(fā)現(xiàn)，他不可能真的全然當(dāng)她無形。

因為到底憑空多一口人，六兒送來的食物自是不夠。

裴淵不打算讓師父知道，自然也不能讓六兒知道。于是，他每天都會出門去動手打些獵物回來，啟用廚房，在里面把野味煨熟。

對于自己的手藝，裴淵很有自知之明。

他對付食物的本事，一向僅限于弄熟，至于要加些什么調(diào)味之類的，他嫌麻煩，不會做，也不想做。

但用來對付常晚云這種剛投胎的惡鬼，顯然已經(jīng)綽綽有余。

她每次都吃得很香，嘴巴和兩只手油津津的。

“好吃！”她吃得心滿意足，那模樣，讓裴淵懷疑自己難道真的做出了什么山珍海味。

而雖然裴淵說過他不要婢女，晚云也仍然將宅子里的打掃之事都包了下來，每日清掃內(nèi)外，給裴淵收拾書房。

“公子近來可是自己學(xué)會打掃屋舍了？”有一回，六兒看著整潔的書架，吃驚不已，“竟然一點灰也沒有?！?/p>

“還有這花?！彼聪蚺釡Y的案頭，“這瓷瓶不是空的么？公子何時有了閑情逸致，竟去采了野花來插？”

裴淵在案前翻著書，眼也不抬：“無事便做一做罷了，有甚稀奇?！?/p>

六兒一臉感慨，仿佛看到巨嬰終于學(xué)會了爬行。

晚云恪守約法三章，在裴淵需要安靜的時候，絕不打擾。每天，裴淵聽她說話說得最多的時候，就是晚飯。

因為食物不夠，裴淵總免不得要自己動手，而晚云也在一旁給他幫手。

裴淵覺得，晚云要是認(rèn)識六兒，那么這兩人一定能成為好友。她的嘴巴大概也是餓了很久，才會這么愛說話，仿佛永遠(yuǎn)有說不完的話題。

不過，她也很懂看眼神。

通常，在裴淵讓她閉嘴之前，她就會自行閉嘴。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著她一臉討好的模樣，裴淵只得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阿兄，院子里有好多桃樹，開花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這日，她坐在灶前幫裴淵燒火，一邊添著柴草一邊睜著大眼睛道：“何時會開，阿兄知道么？”

裴淵正在給一只山雞開膛破肚，道：“不知?！?/p>

晚云“哦”一聲，卻接著自顧地說起了她家院子里的老桃樹，繪聲繪色，津津有味。

裴淵朝她瞥一眼，那小臉映著灶膛的火光，上面幾道灰印子看得清晰。

她燒火沾了滿手的草木灰，又不自覺地抹在了臉上，仿佛一只花臉貍貓。

從前，裴淵身邊伺候的人里不乏十歲左右的小婢，雖然年幼，可教養(yǎng)得知書識禮，說話輕聲細(xì)語，做事規(guī)規(guī)矩矩，從頭到腳也收拾得一絲不茍。

跟她們比起來，常晚云簡直野得很，說了要干凈，卻總是這般毛手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