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爺?shù)撵`柩在晉國公府停了大半月，方才發(fā)引。

喪事一過，徐家老太太就大病了一場，病怏怏地養(yǎng)到開春，方才痊愈。

徐寧跟著姐姐妹妹去探望過，大多時候都是挑沒人時獨(dú)自過去，陪老太太說話，解悶，侍疾，可謂刷足了存在感，偶爾一回沒去，老太太還會念叨起她來。

徐寧知道，老太太是將她放在心上了，接下來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之后的事哪怕她不提，老太太也會提的。

但徐寧仍是每日都早早過去服侍，比老太太身邊的帖身丫鬟霜降白露還要勤快。

果不其然，清明祭祖之后，老太太就尋了現(xiàn)如今的晉國公，徐寧生父徐由儉商議回渝州的事。

那日徐寧也在——徐由儉來之前，她本是要走的，老太太卻讓她留下。

“今兒要說的事情，與你也有干系，你留下來聽聽?！崩咸@樣說道。

徐寧聽了，沒在說要回去的話，乖乖留了下來。

等霜降請了徐由儉來，她見過禮，請了安，就讓到一邊去了，恭恭敬敬之中，藏著一點(diǎn)敷衍的乖巧。

母子二人寒暄過，老太太就道：“前頭同你說過我回渝州事，如何了？”。

這事兒之前徐老太太在病中時就提過，請了太醫(yī)來也說要靜養(yǎng)，只當(dāng)時老國公剛剛沒了，本該襲爵的長子也沒了，徐家還有些混亂，許多事情需要老太太鎮(zhèn)著才行，再加上又在病中，徐由儉并未同意。

這會兒徐由儉接手了徐家，大多事情都已步上正軌，徐老太太在不在晉國公府對他來說都一樣。

“事情是早早就辦妥當(dāng)了，渝州那邊也來了信，道是都收拾好了，母親幾時去都行。”徐由儉話音落下，想了片刻，又斟酌著道，“只母親這一去，不知幾時才愿意歸來，兒子實在不放心......”

徐老太太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一樣，打斷道：“有霜降、白露，婆子丫鬟們跟著，沒什么不放心的，何況渝州那邊也有人伺候?！?/p>

“母親說的是，”徐由儉又道，“只是，母親在外，兒子不能跟著盡孝，心里實在愧疚，不如自孩子里挑一人，隨了母親一同前往，也當(dāng)替兒子盡孝了。”

不等徐老太太說話，他又道：“瑯兒和珠兒太太怕是舍不得離了她們，停兒學(xué)堂里還有課業(yè)......這樣說起來倒是只有妤兒方便了。”

仍是沒等老太太插嘴，徐由儉又連忙道：“母親放心，那孩子懂事貼心，嘴又甜，路上給母親解解悶也是好的?！?/p>

他話里話外，都不曾提過徐寧半句，甚至在提到幾個孩子時，目光都不曾往徐寧那邊看一眼。

徐寧習(xí)以為常，不見半點(diǎn)意外，只在老太太看過來之前，垂了頭，握緊了搭在膝蓋上的手。

徐老太太心里明鏡似的。

她也不揭破，戲謔地掃了徐由儉一眼：“你那位姨娘舍得把姑娘送出來，讓她陪著我這個老東西舟車勞頓的吃苦？”

“母親不必?fù)?dān)心，兒子已經(jīng)同她商議過了，她也同意的。”徐由儉又道，“何況妤兒能跟著母親，得母親教誨，是她的福氣。”

徐老太太聞言，輕輕一點(diǎn)頭，隨即又端過茶盞來呷了口茶，方道：“也好，我也有這個打算?！?/p>

徐由儉聽了，喜上眉梢，正要起身回話時，就聽老太太道：“妤丫頭尚小，正是嬌氣的年紀(jì)，回頭沒看住，倘或冷了病了，你那位姨娘怕是要吃了我。”

徐由儉一愣，忙又道：“這......”

老太太放下茶盞，手往下一壓，打斷了他后面的話：“我病的那些日子，你們個個都忙，總不抽不出空過來，只有寧丫頭日日都來服侍，替我解了不少悶兒。此番回渝州，我也只打算帶她，你莫要再說了，只管安排去。”

徐由儉好似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姑娘似的，猛地側(cè)目，驚愕地看了徐寧好幾眼，總算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她會在這里了。

徐寧任由他看，一聲不吭。

“寧兒......寧兒她......”徐由儉慌忙找尋借口，“鄒姨娘就她一個姑娘，哪里舍得她？母親何不再想想......”

徐老太太斜了他一眼，道：“怎么，你那個李姨娘就有第二個姑娘了？”

徐由儉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懊惱不已，忙起身要另尋借口，徐老太太卻笑道：“是你自己說要挑個孩子替你盡孝，如今我挑了，你怎又不允了？”

徐由儉頓時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他才請禮道：“兒子這就去安排。”

說罷，轉(zhuǎn)身而去，臉色十分難看，差點(diǎn)連禮數(shù)都沒顧得上。

徐老太太好似瞧不見似的，等人一走，就把徐寧叫到了跟前來，慈愛道：“方才也沒問你的意思，就私自做了主，你可愿意跟我回去？你這會兒說不愿意，怕也是無用了?！?/p>

跟徐老太太回渝州，這是徐寧重生以來就一直在謀劃的事。

她現(xiàn)在年紀(jì)小，又爹不疼娘不愛，許多事情想做不能做，倒不如離了這是非之地，到渝州養(yǎng)精蓄銳去。

何況還有老太太為她保駕護(hù)航，這次離去，與她被獨(dú)自攆到莊子上去的性質(zhì)是不同的。

她想了想，欠身請禮道：“寧兒喜歡祖母，也想替父親陪在祖母身旁盡孝?！?/p>

徐老太太聽了這話，不知信了幾分，故意道：“方才你父親可是半句都不曾提起你來，你還說要替他盡孝，難道心里就沒有半句怨言？”

徐寧垂下眼皮，道：“寧兒不敢?！?/p>

老太太聽出來了，她說的是不敢，不是不怨。

她沒多言，只揮揮手道：“回去歇著吧，晚些過來陪我用晚膳。你姨娘那里也不用管，我的人會與她說清楚，想帶什么人，什么東西，你自己做主就好?！?/p>

徐寧乖乖應(yīng)了是，方才請禮離去。

徐老太太要帶徐寧回渝州的消息不出一個時辰就在晉國公府傳遍了，大房的人跟沈夫人事不關(guān)己，鄒姨娘眼中素來只有那個被送出去的兒子，不會在意她的死活，也毫無動靜。

徐寧倒是聽聞李姨娘氣壞了，攛掇了徐由儉再去說說，要老太太將徐妤也帶上。

徐由儉方才在老太太那兒吃了癟，正有氣無處撒，李姨娘撞在槍口上，又為此受了一頓氣，心里越發(fā)不痛快了。

徐寧只當(dāng)什么也不知，安安穩(wěn)穩(wěn)睡了午覺，醒后做了做女紅，見時辰差不多了又去了歲寒齋陪老太太用了膳，說了會子話，等天色晚了，才回紅霜閣歇下。

又過了數(shù)日，徐寧跟著老太太啟程，回了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