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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要進(jìn)宮
「阿旭,我要進(jìn)宮?!?/p>
我淡笑著說出這句話時,阿旭正喝著骨頭湯,「當(dāng)啷」一聲,湯勺碰到碗邊清脆響,濺了幾點(diǎn)油星子出來,正好落在他月白的袖口。
阿旭一臉錯愕。
「洛雙雙,你瘋了吧?」
認(rèn)識三年,我頭回跟阿旭提這樣的要求,他有這反應(yīng)不奇怪。
甚至,他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更慌亂些。
清和國國君,屠戶家的閨女。
阿旭與我,本就不該有交集。
若不是三年前村頭瓦棚下遞過去的湯碗,他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荒村陋屋,一月三次喝我煮的骨頭湯。
三年前阿旭還是個質(zhì)子,被歹人四處追殺。
三年前阿旭餓得差點(diǎn)沒命,跑到了我家肉鋪。
人與人啊,就總有奇奇怪怪的緣分。
「洛雙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p>
阿旭那時尚年少,面如菜色,人也謙卑。
再后來,他被迎回都城,老皇帝駕崩,陳王死于內(nèi)亂,阿旭成了唯一的儲君之選。
以為從此荒村宮墻兩蒼茫,誰曾想阿旭還惦記著骨頭湯。
民間多有傳聞,說國君每月都要微服出巡,朝政甩給了輔國公。
他們還說,國君愛游山玩水,宮墻圈不住。
我在市井聽到時,暗自笑笑。
阿旭哪有那個游山玩水的腳力。
此刻,「微服出巡」的阿旭坐在我面前,沒了以往的愜意。
他盯著我半響,皺緊了眉頭。
「洛雙雙,你說真的?」
我點(diǎn)點(diǎn)頭。
阿旭的肩膀明顯一抖。
我又搖搖頭。
阿旭的眉心擰得更緊。
我突然狂放地大笑,將湯碗往他嘴邊推了推。
「趁熱喝吧,一個屠戶家切肉砍骨的,宮里刷馬桶的差事都撈不著呢?!?/p>
阿旭「哦」了一聲,放松了些。
只是,他喝湯不再砸吧嘴。
以往二更天才往回趕,今個兒湯碗擱下就要走。
「洛雙雙,我一直把你當(dāng)作親姐姐般,你要綾羅金銀,我都可以給,只是......」
我打斷阿旭的話,笑著推他出門。
「快走吧,能當(dāng)皇上的恩人姐姐,我這已經(jīng)是幾世福分了?!?/p>
阿旭也笑了,玉面紅唇,一口白牙挺好看。
我望著馬車「吱兒」、「吱兒」走遠(yuǎn),嘴角笑意漸漸消失......
這幾日入秋了,夜晚風(fēng)涼。
門前那棵大楊樹被吹得刷刷亂響。
我抬頭看了看,輕喚了聲「下來吧」。
「嗖」一下,樹上便飛下來一道黑影,穩(wěn)穩(wěn)地落在我面前。
月光這會兒照得通透,對面的人那雙眼眸幽邃不見底。
我被他盯得煩躁莫名。
「說了,他被嚇住了?!?/p>
來人似乎已料到這個結(jié)果,輕蔑一笑。
「哼!是他被嚇住了,還是你壓根不肯?」
我火氣在肚里蘊(yùn)著,慢慢燒灼,但跟這人不能撒出來。
「你莫小看這三年,他那些后宮嬪妃未必比得過我?!?/p>
刻意抬了抬下頜,我挺直了腰桿無所畏懼。
「很好!這個拿去,三十六計,一計套一計,你知道該怎么做的?!?/p>
這人倒是來去匆匆,「嗖」的又沒了影。
掌心多了個木盒,我沒細(xì)看,掀開盒蓋摸了摸。
指尖所觸,軟乎乎的。
2、霜妃娘娘嬌弱
清和皇宮里獨(dú)一棵紅楓,生在吟秋館。
正是深秋,紅葉似火。
似火的紅葉卻暖不透冰冷的房間,兩個宮婢生了一盆又一盆子炭火。
「行了,再燒一盆,本宮得被嗆死?!?/p>
宮婢嚇得不輕,「撲通」就跪。
「霜妃娘娘恕罪,是,是陛下說的,娘娘身子嬌弱,挨不住凍?!?/p>
挨不住凍?
我心里冷笑。
民間糙生粗養(yǎng)起來的,冬上雪地里打滾都不怕。
沒錯,霜妃就是我。
我,洛雙雙,還是進(jìn)宮來了。
揮手示意宮婢下去,順帶讓她們關(guān)緊了房門。
炭火燃得正旺,熱得我渾身是汗,四下看看,就手的只有茶壺,嘩啦倒下去,升騰起的黑煙熏得眼睛睜不開。
外面有宮人老大聲,「皇上駕到!」
我有些慌。
一入宮墻身不由己,蓬頭垢面便是大不敬。
身側(cè)就有銅鏡,鏡中人面頰多了一抹黑灰。
我急忙用巾帕拭去,沒敢蘸水。
這不是洛雙雙的臉。
這是張人皮面具。
這是滿皇宮傳言,身嬌體弱的霜妃娘娘。
勉強(qiáng)拭凈,迎皇上進(jìn)門。
阿旭老遠(yuǎn)就伸過來手,將我扶起時面有微慍。
「千叮萬囑,霜妃身子不好,你們不在屋里伺候著,個個出去躲懶嗎?」
兩個宮女嚇得面如土色,跪地叩頭砰砰響。
我忙替她倆求饒,手挽著阿旭,溫婉低語。
「陛下,是臣妾困倦想睡會兒,才讓她們出去的。」
「困倦?」
阿旭笑得狡黠無比,目光從我臉龐一路向下,盯著我肚子瞧。
瞧著瞧著,手就不老實(shí)起來。
「這里面莫不是裝了條小龍兒?大白天你都想睡覺?」
他就附在我耳邊,熱氣熏騰得我臉頰再度灼燙。
「吱呀」,門被關(guān)上。
跟著阿旭的江內(nèi)官很有眼力。
屋里突然寂靜,幾乎掉針可聞。
阿旭牽著我的手不肯松開,眼眸重新挪回我臉龐。
「呼」一下,我被打橫抱起。
「進(jìn)宮幾個月了,該有條小龍兒了?!?/p>
阿旭嘴角漾著邪魅,眉眼彎彎似新月。
從桌案到床邊不過幾步遠(yuǎn),我暗暗捏著他的衣袖,一小塊布在掌心被汗浸得濕透。
床幔緩緩放下,一室暗香繾綣。
我挺累,宮婢來請了三次才拖沓著起身。
半邊空床冰涼,阿旭老早就上朝了。
依稀記得他走時說了句什么,可我那時困意朦朧,隱約只聽見個「錚」字。
「錚」?
還是「箏」?
亦或是「爭」、「正」、「政」......
我這會兒懶得去猜。
因?yàn)閷m婢正在外面稟報,說是綾錦司的莫典衣來了。
莫典衣......
這三個字比臘月冰雪更提神,我徹底醒了。
房門外立著個淡笑清雅的女子,手里托著剛做好的新斗篷。
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給霜妃娘娘請安,奴婢奉旨,天涼給娘娘添衣,這斗篷用了新貢的織錦,內(nèi)里襯了皮毛,娘娘穿著,可抵秋寒?!?/p>
莫典衣放下斗篷便告退了。
斗篷本飄逸,內(nèi)里襯皮毛?
還不如直接做條細(xì)棉裙。
我無聲嘆息,借口要喝玉歸湯,遣走了宮婢。
3、去云影宮走走
這倒是件好斗篷,摸著柔軟,針線活出挑。
上面的紋飾勾著金絲銀線,極盡富麗,莫典衣是下了功夫的。
可我無福消受。
指尖沿著內(nèi)里的皮毛細(xì)細(xì)摸索著,領(lǐng)口處滋啦作響。
剪子鋒利,一下便劃開了,皮毛似雪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了一地。
我沒時間去惋惜,急慌慌摸出里面的東西。
一個紙包,一張字條。
紙包里是慣常的藥粉,白色,無味,和水吞下去,苦澀由喉間細(xì)細(xì)密密泛濫回轉(zhuǎn),充斥著整個口腔。
「咳咳......」
我忍不住一陣猛咳,幸好宮婢沒聽見,否則又該驚動御醫(yī)院。
這藥粉回回吃下都如此,我能躲過一次兩次,決計扛不過三回五回。
御醫(yī)只消一把脈,便知我吞下的是避子藥。
宮妃自傷,已是重罪,何況私自避子,更是死路一條。
不知幾盞溫茶灌進(jìn)去,肚子里咣當(dāng)水響,藥的苦澀才慢慢散去。
宮婢手腳麻利,已捧了玉歸湯在門外。
一肚子水,我還得強(qiáng)裝著,一碗玉歸湯,喝得幾乎作嘔。
「剛才覺得餓了,真喝下去,倒撐得胃里噯氣,今兒個天氣好,你們伴本宮出去曬曬太陽吧,順便消消食?!?/p>
霜妃娘娘一向深居簡出,肯出去走動,隨侍的宮婢自然樂意。
跟了我?guī)讉€月,她們所見,不過是吟秋館的四面宮墻和那棵紅楓,御花園都很少去。
「娘娘想去哪里?奴婢給您引路?!?/p>
我假意思忖,片刻之后,指了指西邊,「聽說云影宮那邊景不錯,去瞧瞧?!?/p>
「云影宮......」
兩個宮婢對看一眼,面露難色。
我自然知道她們的隱憂。
云影宮是已故淑妃的寢宮。
淑妃本是阿旭的心尖寵,生下小皇子后突生重疾,撒手人寰。
阿旭從此再沒去過那里。
小皇子也是奴才養(yǎng)大,算算已快三歲,聽說很少見親爹。
「本宮不進(jìn)去,只在那邊花園里走走?!?/p>
宮婢沒膽子攔我,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
阿旭果然寵淑妃,雖然看不到宮墻里,但宮門外已可窺一斑。
各色奇花開滿花圃,蜿蜒如織彩帶。
清和國偏北,深秋繁花盛景甚是少見,阿旭卻為淑妃悉心尋來了這些。
想起我宮里那棵紅楓,心口莫名微澀。
紅楓只得一季如火,哪比滿園織錦如畫。
微澀過后,又暗暗替淑妃惋惜,一入宮墻深似海,福薄之人,苦短一生。
「娘娘,起風(fēng)了......」
宮婢小聲說道。
不過是一陣微風(fēng),我知她們心懸著,倒也不愿過多為難,暗想著尋機(jī)會再來。
轉(zhuǎn)身剛要走時,身后傳來宮人的喊聲。
「小皇子,不敢跑了,仔細(xì)摔著?!?/p>
咯咯咯......童稚笑聲如銀鈴。
我回頭看去,云影宮宮門居然大敞著,一個小小身影跌跌撞撞地朝我奔來。
小肉團(tuán)子腿短,腳底下不穩(wěn)當(dāng),快到我跟前時,沒留神被石塊絆了下,人便朝地上趴去。
「??!」
宮人驚呼。
我身后的宮婢也嚇得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