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チ随?zhèn)上巡捕局，很快所長就把李永忠的老婆帶來了。

她坐在我們對面的椅子里，我和姚雪并排坐在桌子后面，壯壯盤著胳膊站在一旁。

李永忠的老婆叫郭秀梅，在當?shù)匾菜闶浅隽嗣馁F婦人，那輛紅色的薩塔納轎車就是她的。

郭秀梅看著我和壯壯說：“我認識你們倆，剛剛你倆去給我家修電話?！?/p>

姚雪說：“我是刑偵二隊的巡捕姚雪，請你過來，是想請你辨認一樣東西?！?/p>

說著，她站了起來，把圍脖拿起來走到了郭秀梅身前，遞給她說：“認得這個嗎？”

郭秀梅看了圍脖并沒有顯得慌亂，而是說：“這個圍脖啊，我認得?！?/p>

姚雪說：“你婆婆說是你給她織的?！?/p>

“我不會織圍脖，我這是請人織的?！?/p>

“請誰織的？”

她這時候才有些慌了，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一看就知道有戲，她在撒謊。我一拍桌子說：“郭秀梅，一個謊言需要一個又一個謊言去圓，只會漏洞越來越大?！?/p>

郭秀梅仰著頭看著我們說：“這圍脖有什么特殊的嗎？”

姚雪把圍脖拿回來，放在了桌子上，她坐好。

“你不用管別的，你只要說你知道的事情就好?！?/p>

“這圍脖不是我請人織的，是我拿的?！?/p>

姚雪問：“拿的？從哪里拿的？”

“從我老公車上拿的，在車座的下面。我看挺新的就拿下來送給我婆婆了?！?/p>

“什么時候的事情？”

“三年了吧。”

我說：“你想清楚點，三年前什么時候。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三年前咱們這里連續(xù)下了幾天大雨?！?/p>

郭秀梅說：“沒錯，就是下大雨之后有個三五天吧，具體日子我也說不好了?！?/p>

我小聲說：“大夏天的，怎么會有圍脖呢？”

郭秀梅一聽也笑了，說：“我也覺得納悶兒，我拿出來之后沒當回事，也是天冷了才送給我婆婆的。這圍脖有什么問題嗎？”

姚雪把記錄本一合說：“今天我們的談話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知道嗎？”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我聽說你們從鎮(zhèn)東邊荒草甸大口井里撈出來一輛汽車，這圍脖是不是和那汽車有關(guān)系啊！”

我心說這家庭婦女都這么敏感了嗎？難道她知道些什么嗎？

我說：“你難道覺得它們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

“沒有沒有，我，我就是亂猜的?！惫忝费凵耖W爍，明顯她知道些什么。

郭秀梅站了起來，指著外面說：“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還燉著排骨呢?！?/p>

姚雪點點頭說：“你可以走了，最近不要出遠門，有事我還會找你?！?/p>

郭秀梅出去之后，壯壯盤著胳膊看著外面說：“這個郭秀梅有問題??！”

姚雪呵呵笑著說：“想不到壯壯都看出來了。大力，你看出來了嗎？”

我嗯了一聲說：“明顯她知道些事情，但是她也不能確定，她也只是猜測。這事多半和李永忠脫不了干系！”

姚雪小聲自言自語：“這就有點怪了，三個北方小青年死在了一千多公里外的一個大口井里。而且被綁在了一輛山東的汽車內(nèi)。能和這個暴發(fā)戶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壯壯說：“把李永忠叫來就知道了?！?/p>

姚雪看著壯壯說：“李永忠可不能隨便叫，他可是最新評選出來的市十大杰出企業(yè)家，十大杰出青年，微創(chuàng)電子廠就是他招商進來的，給當?shù)貏?chuàng)造了幾萬的就業(yè)機會，創(chuàng)造了十數(shù)億的稅收。間接收入就更多了。你叫他，你覺得他會不會像是郭秀梅這么聽話？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我得和郎局做一下工作匯報，聽一下郎局的意見?！?/p>

回來之后，我在壯壯的小屋里躺著看電視，壯壯在外面出攤兒，一下午掙了三十多。我現(xiàn)在都有點后悔進廠了，分配的是個狗活兒?。∵€不如壯壯一個修鞋補車胎的賺得多。當初還說什么包分配，當工人。

沒錯，也確實分配了，也確實當了工人。

我呸！

但是我進廠一問才知道，沒上過學的也一樣進廠當工人。我就這樣被人給糊弄了。

越想越生氣，不過再一想也就釋懷了，現(xiàn)在不是也挺好的么，一天補助八十五，跟著姚科長混還是很有面子的。好好干，立個功，爭取先混個合同工再說吧。

姚雪從局里回來的時候天都黑透了，我和壯壯正在涮火鍋。她進來就笑著湊了上來，一邊吃一邊說：“郎局同意我們深入調(diào)查一下李永忠了，但是不能以傳喚的形式調(diào)查，還是我們要登門拜訪的形式才行。意思就是請他配合調(diào)查的方式進行。一隊的人已經(jīng)北上，去常麗縣調(diào)查三位死者的社會關(guān)系?！?/p>

我說：“那趕緊吃吧，免得夜長夢多?！?/p>

姚雪搖著頭說：“晚上去怕是不好，要求還是要白天去。這深更半夜的去拜訪，不是那么回事兒?！?/p>

壯壯嗯了一聲說：“剛好能睡個好覺?！?/p>

我看著壯壯說：“壯壯，我搬來和你住吧，你這有電視，我愿意看電視。”

壯壯說：“你愿意來就來唄，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p>

就在這晚上，我從刑偵大隊宿舍搬到了壯壯這里，我倆都是單人床，剛好放下，布置得和酒店標間差不多。壯壯這里住著還是很舒服的。

別看壯壯這人長得五大三粗的，但是壯壯愛干凈，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塵不染。我也是個愛干凈的人，在廠里上班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宿舍那味兒。

現(xiàn)在總算是離開廠里了，我暗暗發(fā)誓，我這輩子都不進電子廠上班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去了鎮(zhèn)上李家老宅，結(jié)果剛到了門口，就看到門口掛著倆大白燈籠，我一看就知道壞了。

姚雪說：“來的不是時候，看來老太太去世了?！?/p>

我卻搖搖頭說：“不是老太太，十有八九是郭秀梅死了?！?/p>

姚雪說：“不能吧，郭秀梅才四十多歲，怎么可能......”

說到這里她截斷了自己的話，然后快速進了院子，一直進了正房屋，正看到郭秀梅的尸體停放在大廳里。

我看著郭秀梅的尸體在冒著絲絲黑氣，就像是長了一層黑毛一樣。我看死人都是這樣，尤其是剛剛死的人，這黑氣越是濃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黑氣會越來越淡。

我早就習慣了，不以為然。

我大打量周圍，一眼就看到沙發(fā)里坐著在和喝茶的一個中年男人，他大眼睛，四方臉，身材中等，偏胖。不用說，這就是李永忠。

李永忠這時候站了起來，他看著姚雪說：“你就是姚科長吧，我妻子被你叫去問話，回來就上吊了。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我妻子有抑郁癥你知道嗎？你必須對這件事負責，這件事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p>

姚雪看著李永忠說：“李總，還請節(jié)哀順變！家里有喪事，我就不打擾了?！?/p>

姚雪帶著我和壯壯出來，上了車之后一句話不說。

壯壯大聲說：“怎么都不說話？明顯這是殺人滅口??！”

現(xiàn)在這個局面還能說啥，我知道，事情被我們搞砸了。

三個小時之后，姚雪接到了停職的命令。她和我們一樣，成了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