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病了。

春耕結(jié)束后，永平帝的身子就常常覺得不舒爽，招太醫(yī)來看，也只會讓他不要過于勞累。

可做皇帝注定要殫精竭慮，永平帝又一次批奏折到深夜，剛起身準備休息，就覺得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書房之中。

太醫(yī)自進了永平帝的寢宮，就沒能得閑出來，幾番會診后確定了，永平帝是得了腦中風之疾，恐怕時日無多，就算僥幸治愈，以后也是有口難言，行動難以控制。

平日里不大管事的太后，在這個時候立刻施展出她的鐵血手腕，立刻下令封鎖宮門，不允許任何人向?qū)m外傳遞消息，幾個有孩子的宮妃更是被牢牢看守。

她衣不解帶地守著永平帝，親自盯著太醫(yī)施針用藥，拒絕任何人前來探視。

對外則說是她病入膏肓，永平帝孝順，親自服侍。

瞞得住宮外，可宮里的人都是人精，尤其是何淑妃與吳德妃，心中擔憂不已，還藏著隱秘的期待。

只是苦于整個皇宮都被太后如鐵桶般牢牢守住，無法向?qū)m外的兒子傳遞消息。

“太后，長寧公主求見?！?/p>

福公公走進滿是藥香的寢宮，向太后請示道。

太后撥弄著佛珠，頭也不抬冷冷道：“讓她回宮里待著去，無詔不得前來?！?/p>

她本來也憐惜君辛夷出生就沒了母親，對她也還算疼愛，可如今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永平帝，腦子里就想起了當年天星觀的“異星”之說。

春耕年年都去，偏生今年永平帝帶上了君辛夷就出了事，太后也不免對君辛夷生出怨恨與厭惡。

福公公正想替君辛夷說說好話，永平帝終于醒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身邊的蒼老憔悴了不少的太后，想要坐起身，但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就連張口說話也困難。

“母、母后......”

“吾兒！你終于醒了！”

太后見永平帝醒來，臉上露出喜色，連忙讓太醫(yī)上前把脈。

太醫(yī)小心翼翼上前，把完脈后悄悄對太后搖了搖頭，然后對永平帝道：“還請皇上好好靜養(yǎng)，保重龍體?！?/p>

太后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也要暈了過去，但她還是穩(wěn)住心神，抓住永平帝冰涼的手小心打探：“吾兒為了天下勞累這么多年，是該將擔子放下好好休息，就是不知道吾兒屬意哪位皇子代為監(jiān)國？”

她知道永平帝最討厭他人提立儲之事，可按太醫(yī)的意思永平帝怕是難好了，為了避免朝堂動蕩，這儲君還是早些定下來才妥當。

永平帝自然也能聽得出太后的言外之意，用盡全身力氣將手抽了出來，赤紅著雙目咬著牙道：“朕，還沒死！朕，會好！”

“皇上！”

太后正要再勸，太醫(yī)趕緊跪下：“太后娘娘，皇上剛醒，可千萬不能讓他動怒啊！”

宮殿陷入了寂靜，片刻后，太后深深嘆了一口氣，起身：“罷了罷了，哀家也乏了，你們小心伺候著?！?/p>

太后前腳離去，后腳君辛夷就悄悄溜了進來，趴在永平帝的床邊，仰著腦袋一派天真地問：“父皇，你睡了好幾天了，怎么還不起來陪我玩？”

“我已經(jīng)會寫好多字了，福公公說我寫得可好，父皇你要不要看看？”

永平帝連回答她的力氣都沒有了，睜著眼望著明黃色的床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君辛夷以為永平帝睡著了，細心地用被子蓋住他的手，像一只貓兒蜷縮在他的身邊，就好像永平帝是她唯一的依靠。

永平帝重病的事終究瞞不過宮里宮外一雙雙窺探的眼睛。

請安的折子摞得有半人高，可永平帝卻一封都沒看，他也不愿意見任何人，身邊就留了一個福公公伺候著，就連太醫(yī)給他把脈都要趁著他睡著了悄悄地來。

只有君辛夷像個小狗皮膏藥趕都趕不走，黏在永平帝的身邊，陪他說話。

童稚的笑聲透著鮮活，好像能驅(qū)散寢宮內(nèi)的陰霾，永平帝看著絞盡腦汁逗著自己笑的君辛夷，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他要送給這個孩子一世的榮華富貴。

一天清晨，君辛夷從夢中醒來，就看見永平帝居然坐了起來，面色紅潤，還陪著她用了早飯。

君辛夷高興極了，滿心歡喜地以為永平帝的病好了，沒有看見福公公通紅的眼眶。

她若是再大點，就會明白，永平帝這個情況，叫——回光返照。

飯后，永平帝把君辛夷叫到身邊，父女倆排排坐在寢宮的門口望著天空。

永平帝忽然問道：“辛夷，你有三個哥哥，最喜歡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