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翌年三月，萬木復蘇，我也有了點力氣。

草木本無心，難得修出個精元，最忌動情至性，修為高些的得道前輩，莫不是躲于深山重嶺人跡罕至之處，以防俗事壞了修為。

我不過是個偶然得智的小妖精，既無按部就班地修仙大計，又無天時地利的環(huán)境加持，只隨波逐流混在這萬千紅塵中，傷一次，便如被抽筋拔骨一般，死去活來。

（今天太陽倒好。）大橘無聲地走過來，趴在我的枝干上。

我抻了抻筋骨，葉子一陣的顫動。情傷的這些天，我退回到本體里養(yǎng)傷，什么營生也不想做。

（有事？）我輕輕問它。

（其實你也不用那么傷情。）大橘見我精神尚好，終于不再忍著情緒：（那個永鎮(zhèn)，幸虧你沒與他有什么，聽聞他休掉了家里結(jié)發(fā)之妻，拋棄了兒子，哄騙到東城的官家之女，明日便要迎娶入門......）

我有些吃驚，那溫潤的面龐篤定地說出要照顧妻兒的樣子還印在我腦海里。大橘還在說著，我已然聽不清，原來一切不過鏡花水月，樣子好看罷了，至于其中真心......

第二天，天氣微寒。大橘跑來問我要不要去東城看熱鬧。

我知它是想讓我親眼看到永鎮(zhèn)的婚禮，好讓我放下心結(jié)，看它微濕的皮毛，期待的眼神，我息了懶怠分孰是孰非的心，點了點頭。

輕撫發(fā)鬢，整理湘裙，大橘化作孩童的樣子，牽著我的袖擺，兩人向東城走去。

十里紅妝，漫天的喜氣。

朱門四開，官家門前圍了太多討喜的人，不一會兒鞭炮齊鳴，只見一身大紅喜服的永鎮(zhèn)小心翼翼牽著新娘子的手扶入轎中。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仿佛那晚他也是如此輕柔地摟著我。

有仆從出來散喜錢，周圍一擁而上，我也被人群推搡著，不自覺地向前，卻突然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永鎮(zhèn)那雙素日溫柔的桃花眼掠過一絲冰冷，卻只一瞬，又恢復成笑意盈盈，向道喜的人拱手示好。

10

第三夜，寒星漫天，我正憑窗臨帖，卻意外收到新婚燕爾的永鎮(zhèn)的消息：（林中一聚。）讓我納罕之外有了些回到半年前的感覺。

長身玉立，永鎮(zhèn)風采依舊。

（日子過得可還好？聽聞你已離開酒樓了。）永鎮(zhèn)語氣溫暖。

（嗯哪，想歇一歇。）

（還是孤身一人嗎？）語帶關(guān)切，讓我心中一顫。

（是啊。）我微微點頭：（余生孤獨。）

永鎮(zhèn)輕輕地走近我的背后，手臂微動。

我心底升起淡淡的笑意，一瞬間念頭百轉(zhuǎn)千回：也許他娶貴家之女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他依舊愛我，我甚至想到若他張口請我為妾室，能得他所愛，我是否也是愿意的。

我等著，等著肩上傳來的溫暖，等著如曾經(jīng)一般被攬入懷中的溫存。

短劍穿胸而過，笑意凝于臉上。迷蒙間我憶起永鎮(zhèn)曾說過，他的劍法亦是很好。相識已久，第一次見他劍法，果然，亦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