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債，我有時候卻會想，碰上咱們這對父母，倒是誰才是債？”一說到父母，郭華舒也是一臉的悵惘。

父親心里不喜歡母親，對兄長這個嫡長子也是嚴(yán)苛無比，除了官途差事之外毫不關(guān)心。對這兩個嫡女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對三妹更是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等到自己成婚夫君得力之后，又拿著父母之尊來脅迫自己為娘家牟利，半點(diǎn)不考慮自己在婆家的情況。而母親除了巴結(jié)父親之外，其余所有事也都是無可不可了。

“只要大哥能夠闖出一番事業(yè)來，咱們在娘家就是鐵打的江山。”郭嬅語沉默半晌之后，就憋出了這么一句話，“除此之外，咱們什么都做不了。不過按照父親的性子，大哥這次若是能留在上京，只怕父親后面要麻煩他的還要更多?！?/p>

“誰說不是呢，我也是勸大哥還是外放出去的好，不然在京中逼急了父親可就不好了。可是父親如今是吏部尚書，掌天下官員考課，父親不會一狠心拿這個來要挾大哥吧？”對于自家那個官迷父親，郭華舒想來都不忌諱用最狠的想法來揣度他。

郭嬅語心中一凜，卻又軟言安慰道，“這個大姐放心，若是父親真的這么做了，祖母便是第一個不同意的。況且父親在吏部遠(yuǎn)不是一手遮天的地步，他若是明白的也該知道輝哥兒和大哥到底哪個兒子才是靠得住的?！?/p>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我就是覺得父親靠不住，爹這番做法，和賣女兒有什么區(qū)別！所以這次回來還沒等收拾妥當(dāng)我就和大哥說什么都要來看你一眼！”

這么勸了幾句，郭華舒的心情也好了幾分，姐妹倆又說笑了幾句就到了午膳的時間。沈清梧早已令人備下宴席，讓人來請姐妹倆去前院用膳。

等到去了前院，郭嬅語驚訝的看見才不過一個時辰，沈清梧就已經(jīng)把郭華寧給拿下了。席間郭華寧和沈清梧推杯換盞的樣子，看人都讓人以為他們兩個是多年的摯友了。

“那個沈老弟，我這個妹妹可就.....可就全都交給你了，你要是讓她哭一下，我...我肯定是要帶著人打上門來的！”沒喝幾盅，酒量一向不錯的郭華寧居然舌頭都已經(jīng)伸不直了。這番醉酒之后的警告讓郭嬅語一陣無語。

拜托了親哥，您這一番醉話，恐怕沒人會當(dāng)真的。

這場大舅子和妹夫的酒宴持續(xù)到太陽西垂，已經(jīng)喝得腳步踉蹌的郭華寧被人扶上馬車之前還拉著郭嬅語絮絮說著什么。

郭華寧一個用力，郭嬅語頓時就往前靠近了兩步，聽見郭華寧低聲道，“今后要好好過日子，大哥替你撐腰。”

這句話毫無醉意，郭嬅語一抬頭就看見兄長像小時候一樣跟她眨了眨眼睛。她不由眼睛發(fā)酸，今日兄長這番裝醉，只怕就是借著醉酒在警告沈清梧，自己的娘家不是沒有人的，她郭嬅語也是有人護(hù)著的。

送走了兄姐之后，沈清梧這才長出一口氣，他這一天可真是緊張到底。大舅子和大姨子緣何剛回了上京城就急吼吼的跑過來，不就是怕自己欺負(fù)他們的妹妹嘛！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恨不得把阮阮捧在手心里寵著，怎么可能會欺負(fù)她！

于是喝了不少酒的沈清梧也趁著酒勁，在晚膳的時候一邊喝粥一邊跟郭嬅語好生控訴了一番。

“我都已經(jīng)已經(jīng)再三保證不會欺負(fù)你了，你哥哥還是要絮絮叨叨的嚇唬我。還說什么雖然岳父岳母不說話，但是他們當(dāng)兄姐的眼里是絕不揉沙子的。后院有人是正常的，但是一定要記得你才是正妻，寵妻滅妾不是興旺之家的做法。”

沈清梧一邊念叨一邊風(fēng)云殘卷的連喝三大碗粥又吃了四張餡餅之后才終于停了下來。他一放下筷子，就見郭嬅語拿了帕子在他嘴邊輕輕蹭了一下，“都蹭到嘴邊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郭嬅語看著沈清梧眼中漸漸濃郁的笑意，不由低垂了眉眼，輕聲道，“這樣的場景我從來沒在父母面前看到過，沒想到我做的還挺熟練的。”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被沈清梧拉了起來，沈清梧拉著她的手又在他的嘴邊擦了擦，然后才心滿意足的放下，“是挺熟練的，跟我娘當(dāng)年一樣。”

“婆母？”郭嬅語低聲嘟囔了一句，忽然心下一動，在沈清梧耳邊低語起來，“一向關(guān)于婆母的事情我都是聽旁人說起的，從來沒聽你說起來過，你跟我說說唄！”

沈清梧低笑了一聲，將郭嬅語摟進(jìn)懷里，微瞇雙眼回憶起已經(jīng)過世二十載的生母大柳氏，“我娘她很漂亮，其實(shí)你看現(xiàn)在國公府那位就能知道，柳家出美人。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馬，母親及笄那年父親迫不及待的就上門求親了?！?/p>

青梅竹馬，結(jié)發(fā)嫡妻，郭嬅語心里劃過一抹凄涼，可是到最后如何，國公爺不還是續(xù)娶了自己的妻妹。

“其實(shí)母親一直對自己沒能給爹多生育幾個嫡子很愧疚，可是無論她打算怎么做，都不該是那一位做下那樣的事情。那是她的親妹妹，覬覦姐夫又主動跟了姐夫，娘知道這事之后就徹底失了心力。到了去世之前也不肯見爹，只是拉著我對我說，從此之后沒人護(hù)著我了，要我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

“不過一開始我也不懂，沒少被那位坑了。所幸老頭子還有些良心，這么多年對我嚴(yán)格的很，無論是讀書騎射都是親自盯著的，后來我闖禍他也會給我善后。不過我離家那幾年，也不知道那一位做了什么，老爺子對我的態(tài)度急轉(zhuǎn)直下，對我那兩個弟弟期望更大。我們兩個吵得越來越厲害，直到我進(jìn)了公主府之后，他就把我趕出來了......”

“可就算是這樣，公公也沒舍得把你真正的逐出家門，還允許你帶著我回去拜祭宗祠，對嗎？”郭嬅語軟言細(xì)語的說著，其實(shí)她多少能夠感覺出來，沈清梧跟衛(wèi)國公和國公夫人和關(guān)系并不太一樣，對小柳氏這個疑似殺母兇手自然是咬牙切齒，對衛(wèi)國公更多的是婆母當(dāng)年的事以及后期態(tài)度的變化。

沈清梧無聲的沉默似乎在印證著郭嬅語的說法，只是話題突然就變了，“阮阮，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么時候嗎？”

郭嬅語一愣，“不是我的及笄禮嗎？”

沈清梧搖搖頭，“是兩年前，我奉公主之命參加皇室舉行的圍獵，當(dāng)時我騎著馬在場內(nèi)飛奔時接連射中了所有彩頭。當(dāng)時我?guī)еC物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姑娘被我的風(fēng)采吸引，差點(diǎn)把巴掌都給拍紅了......”

“那個帶著面具的人是你？！”郭嬅語又驚訝又害羞，恨不得把頭埋進(jìn)沈清梧的懷里，那時候她才十三歲，跟著祖母去圍場看熱鬧，她當(dāng)時沒見過什么時間，看見人家射中了所有目標(biāo)，就興奮的不行，回來還被祖母訓(xùn)斥說太沒有大家風(fēng)度了。

“那可不就是我，我當(dāng)時就在想呀，這個小姑娘是誰家的，她這么崇拜我，我一定要娶她！”

敢情人家從兩年前就開始打自己的主意了，不過郭嬅語卻沒有被這里面的甜言蜜語所哄騙，眉眼一轉(zhuǎn)就說道，“既然那時候就已經(jīng)看中了我，那為何你又娶了先頭那位宋夫人？”

沈清梧一滯，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原本是想把國公府那邊的話題給轉(zhuǎn)移開來才想起拿當(dāng)初的事情來哄她，誰知道這小妮子精明的跟狐貍一樣，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而且還是不好解釋的漏洞。

看著沈清梧一臉吃癟的樣子，郭嬅語忍不住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你快說呀，不然今晚別想進(jìn)房了！”

“這個......是那位自己派人上門提親的！”沈清梧言簡意賅，盡量不說任何會讓郭嬅語誤會的話，“你是我主動求娶的！”

郭嬅語倒也不是什么刨根究底的人，更何況那位宋夫人早已病逝而且并無子嗣，對自己毫無影響，自己也只不過是想要逗逗沈清梧罷了。

他不想多說母親的事，那她就不再問，反正總有一日時機(jī)妥當(dāng)，他會告訴自己的。郭嬅語如此想著，卻沒有發(fā)現(xiàn)沈清梧看她的神情里，充滿著疼惜。

這個傻妮子肯定不記得，他離家出走之前曾有一次去郭府赴宴，那時候郭嬅語也就才六七歲。小柳氏一向是對他放養(yǎng)，便任由他在郭府亂轉(zhuǎn)，于是在小花園里他就看見一個小姑娘躲在角落里哭，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鬟在勸著。

從丫鬟勸慰的話里他知道了這是郭侍郎的女兒，因?yàn)楦改赣H的不公平待遇而傷心哭泣，原本這也沒什么好讓他注意的。誰知這個小丫頭一轉(zhuǎn)身就擦去了眼淚，依舊如大家閨秀一般跟著母親和姐姐一起招待賓客，一點(diǎn)也看不出剛才還委屈哭泣的樣子。

從那時候起，他就記住了她，直到他終于可以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