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稱是，皇帝上香，皇太后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來，碧螺躬身退了出去。

檀香縈繞，靜默無聲，皇太后望著門外陰沉沉的天氣心中愈發(fā)悲涼：“記得你妹妹戰(zhàn)死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你昏迷不醒高熱不退，我一直守著你。后來，天黑了，下起了瓢潑大雨，一下就是半個月，水都淹進(jìn)了宮里?！?/p>

戰(zhàn)神隕落，天地同悲，她的眼淚也哭干了。

提起妹妹心情復(fù)雜，皇帝有些不舒服的欲言又止道：“母后......”

“還記得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嗎？”張口再言打斷他的話，皇太后收回視線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接，不敢直視，垂下頭的同時皇帝沒有回答。

瞬間，皇太后怒了，嗤笑一聲道：“看來先帝所言不假，哀家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撲通一聲跪下，皇帝面無表情道：“母后息怒！”

“息怒？呵呵，哀家那兒兒敢啊。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都不將哀家放在眼里，哀家還敢向誰發(fā)火啊。只盼著皇帝行行好，早點兒送哀家去地底下，哀家也好去向先帝請罪啊。”

嘭的一聲叩頭在地，皇帝慌了，脫口而出道：“母后息怒，母后有氣盡管向兒子撒，千萬不敢說這樣的話?！?/p>

冷冷一眼滿心寒涼，皇太后想起前不久有大臣上奏，出言譏諷道：“怎么，怕天下臣民說皇帝你不孝嗎？”

伏身不起，心中忐忑，皇帝誠惶誠恐道：“兒臣不敢，兒臣有罪，還請母后責(zé)罰。”

嘭嘭兩聲再次磕頭，皇太后又笑了，扭頭看向門外道：“好，我且問你，玥兒的事兒你打算如何處置？”

據(jù)她所知，秋啟山的請罪折子昨兒就到了御前，他卻沒有半點動靜。

眼睛微瞇，眉頭微皺，皇帝變了臉色，沉聲道：“兒臣不才，正要請母后示下?！?/p>

輕挑眉頭心中大怒，皇太后松開剛剛拿起的茶蓋冷聲道：“哦，是嗎？”

蓋碗相碰清脆一聲如鞭子當(dāng)頭揮下，狠狠的打在皇帝的心頭，他全身上下的皮都不由自主的繃緊了：“是，兒臣不才，請母后示下?！?/p>

怒火中燒，眥目欲裂，皇太后卻沉默了。想到當(dāng)年先帝有意將蓮青許給扶家時他也是這個樣子，她猛地一下抓起茶盞又放下。

茶水滾燙，本想砸他，可想到扶瑯玥尚未回京她忍住了。

深呼吸，扭頭看向一邊，皇太后強(qiáng)壓下滿腔怒火道：“八年了，你妹妹萬箭穿心尸骨無存，下葬的時候我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看到。那是你的親妹妹啊，是替你出征戰(zhàn)死的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

砰砰兩聲茶盞撞擊桌面碎裂，瓷片扎進(jìn)掌心，立時劃破皮膚鉆進(jìn)肉里，有血流出。

皇帝大驚，張口喊人，碧螺進(jìn)來，皇太后呵斥她退下，然后咬牙切齒的又道：“當(dāng)年，當(dāng)年之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蓮青死了，我還活著。我沒有護(hù)住女兒已是終生大錯，玥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都別想活?！?/p>

拿帕子想給她捂住止血的手突然停住，皇帝驚呆了，滿目不敢置信的望著她，目瞪口呆：“母，母后......”

起身打開碧螺要為她上藥的手，皇太后直接把扎進(jìn)掌心的瓷片拔了出來，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狠狠的擲在皇帝面前道：“別叫我母后，我在你心里也從來不是母后。我一直特別后悔當(dāng)初沒有隨你入京讀書，我無數(shù)次的想如果我當(dāng)時跟你一起回京，守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就不會變，我的蓮青是不是就不會死？”

聲音如鐘，字字悔恨，若是知道他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她當(dāng)初說什么都不會讓他入京，更不會支持他做皇帝，手足相殘，兄弟相爭。

皇帝不語，仍舊處于震驚當(dāng)中，皇太后痛苦的閉上眼睛，緊接著又道：“我想一定是，我自己生的兒子我自己知道，純良敦厚，孝順父母，疼愛幼妹，連只小狗死了都能哭上好幾回。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喉頭哽咽心痛如絞，回想當(dāng)年，生不如死。

“母后?！惫蛑蚯白プ∷軅氖?，再次幫她摁住流血的傷口，皇帝回神道：“母后，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兒臣該死，未能保護(hù)好妹妹，讓母后傷心了。母后，您打兒臣吧，您別傷害自己，您打兒子吧?！?/p>

說完，拉起她另一只手就往自己臉上打。

皇太后最恨他這個樣子，仿佛他多孝順?biāo)频?，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把甩開他的手，切齒痛恨道：“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我當(dāng)初就不該生下你，更不該跟先帝。蓮青死了，我的心也跟著去了，要不是放心不下玥兒我根本不會待在宮里，更不會再見你。溫敬軒，你和你的父皇一樣都太令我失望了。”

八年了，她一直將自己關(guān)在這深宮里，除了年節(jié)以外基本不出去，與皇帝更是一年到頭見不了兩次面，也因此引的外頭非議，說他們母子不合。

縱然早就知道她對自己心生不滿，妹妹死后更是隔閡不淺，皇帝還是震驚了，目如銅鈴的看著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抬頭看向女兒的畫像不讓眼淚流下來，皇太后平復(fù)了一下激動的心緒，怔怔的說：“母子一場，我自問沒有那兒對不起你，這些年能為你做的我也都做了，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一生只有你和蓮青兩個孩子，她死的早，膝下就玥兒這么一根獨苗，你心里要是還念你妹妹一點好，還念著兄妹之情，那就把玥兒好好接回來給她撐腰。我知道朝堂之事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但秋家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今天他敢算計玥兒，明天難保不會算計你，更何況秋家還掌著兵權(quán)。若要造反，養(yǎng)虎為患，皇帝何不借此事敲打一番，正好，也能看看秋家的反應(yīng)以作試探?！?/p>

對于秋家她一直不喜，但因不想逼迫扶瑯玥回京就一直沒有理，想著只要她開心就好，回京的事兒可以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