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說！”

“切！”挨了拳頭，那名捕快自是做了個鬼臉，臨去時還不忘再說上一句：“如意姑娘有什么不好，若當(dāng)真瞧上了常大哥，應(yīng)該高興請吃酒才對。”

“如意姑娘切莫聽那小盛子胡說?！背Ｌ┚执俚慕忉屩?，邢如意掩嘴一笑，兀自看著他不說話。

“姑娘忙，我粘貼告示去了?！背Ｌ┍恍先缫饪吹脑桨l(fā)窘然，轉(zhuǎn)身時，竟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又惹得邢如意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冷風(fēng)夾雜暴雨之前的寒意竄進(jìn)屋子里，將邢如意手中那張告示吹得呼啦啦作響。告示上，是一男一女，用詞極為狠毒，說是奸夫淫婦合謀殺夫。

若你細(xì)看，便能看出，那女子正是前幾日來如意坊討要冬桑葉的虞娘，而那男子則是討她進(jìn)門的某位老爺。

再看內(nèi)容，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且隱隱的感覺有些冷意。告示上說，淫婦虞娘早與奸夫張某勾搭成奸，無意中被婆婆王劉氏發(fā)現(xiàn)，便以婆媳不和為由攛掇丈夫?qū)⑵牌排按滤?，后又與張某合謀將其丈夫害死。為瞞眾人，謊稱丈夫另養(yǎng)妾氏，而將自己休離。后堂而皇之嫁入張家做妾。若非張某偶然發(fā)現(xiàn)虞娘乃畫皮之人，實則面容丑陋，頓生遺棄之心，進(jìn)而惹怒虞娘，全盤拖出殺夫往事，只怕此事又將成為一千古冤案。

邢如意瞧著畫中的虞娘，輕幽幽嘆了聲：“早日當(dāng)日，何必當(dāng)初呢？”

手一松，那告示呼啦啦被卷入風(fēng)中，而畫中女子被風(fēng)一吹，那張看似明艷的臉上竟布滿蠶屎一樣的黑色斑點，看起來十分可怕。

由于虞娘伙同奸夫殺夫，之前又虐待婆婆將其致死，惹的女皇震怒，當(dāng)即下了旨：“斬立決！”午后，天氣依舊陰沉的厲害，但雨仍像是被什么東西憋著一般，怎么都下不下來。法場周圍，布滿了圍觀的人，邢如意亦站在其中。

由自己所站的角度望去，只見虞娘微抬著頭，嘴角似笑非笑，一臉的既然你不要老娘，老娘就拖你一道赴死的決然。至于那張老爺，則失魂落魄的搖著頭，連聲說著：“毒婦人，丑婦人，我這都是被你害的呀?！?/p>

等到判決聲起，那張老爺忽然站了起來，高聲喊著：“老爺，大老爺明鑒啊，這虞娘原本就是個妖婦，您看她那張臉，雖白日明艷動人，可到了夜晚，就是一張鬼臉。老爺，小人是冤枉的，是受了這妖婦......”不等張老爺說完，儈子手的大刀便落了下來，張老爺一顆腦袋咕嚕嚕滾到了臺邊，卻仍在張嘴說著：“小人是受了這妖婦的蠱惑?！?/p>

虞娘見張老爺被砍了頭，只是冷哼一聲，待到自己的頭也落了地，才發(fā)出一聲幽怨的輕嘆，瞬間合了眼。被壓抑已久的雨水終于落了下來，圍觀之人驚叫著四處散開，各自或逃回家中，或?qū)さ胤奖苡?，只有邢如意一人撐了黑色紙傘，站在雨中徑自看著虞娘那張明艷的臉由白皙變得黑斑點點。

“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下輩子千萬記得做個善良人。”邢如意朝著虞娘臉上輕吹一口氣，那些黑斑竟一個個活了起來，如小蟲子般一個個從虞娘臉上爬下來，順著刑臺的縫隙爬了下去。

轉(zhuǎn)身時，瞧見常泰，手中還拿著些白布，于是淡淡一笑，走了過去：“常大哥這是做什么？”

“雖說是作惡之人，可死都死了，總不能就任由他們被雨水這么淋著。我先拿布遮一遮，等雨住了，就通知他們的家人領(lǐng)尸?！?/p>

“常大哥倒是菩薩心。對了，那虞娘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母親縱有千般不是，孩子總是無辜的?！?/p>

“孩子被附近寺院的主持帶去了，說是要以佛法化解他身上的孽障。一個孩子而已，就是有孽障，只怕也是給自己父母所累的。不過也好，總歸是有了去處?！?/p>

“常大哥說的是，對于那孩子來說，寺院也是個好的去處?！毙先缫怆p手合一：“阿彌陀佛，但愿那孩子一世安穩(wěn)，平順到老。”

常泰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繞過邢如意走到刑臺那邊，先將虞娘和張老爺?shù)氖缀吓c一處，再用白布蓋了。起身時，似乎想了一想，又將手中的紙傘放下，遮住二人的頭部，以免被暴雨淋了。

“原來常大哥不光菩薩心，還細(xì)心。走吧，借我的傘正好送常大哥一程?！毙先缫庹f著，將黑傘舉過頭頂，罩住常泰。對方臉微微一紅，用手握住了傘柄：“如意姑娘若不介意的話，還是我來拿著吧?！?/p>

“那是自然，誰讓你個兒高。”邢如意松了手，輕揉著手腕。

“聽人說，如意姑娘懂藥理？”

“只是粗懂一些，怎么，常大哥家中有病人，亦或者是自己那里有些不適？”邢如意停了下來，以目光上下打量著常泰。常泰被邢如意這么一掃，表情越發(fā)窘然，連耳根兒都紅了。

“不，不是我，是......”

“是什么？”邢如意眨巴著眼，嘴角似笑非笑，倒看得常泰越發(fā)緊張起來。

“姑娘有客，還是......還是改日再說吧。”常泰說著，轉(zhuǎn)身就走。走出幾步遠(yuǎn)，突然又折了回來，“姑娘的傘忘記還給姑娘了?！闭f罷，將傘往邢如意手中一塞，就鉆進(jìn)了雨幕里。

邢如意撇撇嘴，轉(zhuǎn)身即是笑意盈盈，沖著站在自個兒店鋪門前的翠衫姑娘喚了聲：“碧桃姑娘，可是來買胭脂水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