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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曉燕走出大雜院,李存希默默在身后跟著。
記憶中的媳婦極少與他發(fā)脾氣,但真要發(fā)怒,他也挺犯怵的。
兩人走出胡同口,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
白曉燕猛然轉(zhuǎn)身。
李存希一時晃神,停住腳步時,與妻子快要臉貼臉了。
白曉燕也沒退讓的意思,一雙大眼睛直勾勾與丈夫?qū)σ?,淚水漸漸溢滿眼眶,聲音哽咽:“李存希,你是不是嫌棄我們娘倆了,想要回鄉(xiāng)下再找一個?!?/p>
李存希笑道:“傻丫頭,你又亂吃什么飛醋,你跟朵朵都在城里,我怎么舍得自個兒回去?!?/p>
白曉燕錘了他一下,紅著眼眶問道:“你為什么要說那種大話,三天一千塊,你要去搶銀行啊你?”
李存希嘿了一聲:“這主意不錯,媳婦你借給我條絲~襪,我明兒把它往頭上一套,然后上銀行......”
“什么時候了還貧!”
白曉燕的拳頭砸了過來,嗔了他眼,道:“我爸媽只是嘴上說說,也不是非要你拿那么多錢,你要是能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他們也不會多說什么,明兒我出去問問,看哪個廠子招人?!?/p>
“我一個農(nóng)村戶口,沒哪個廠子會要我的!”
李存希搖搖頭,后世的年輕人,都不愿意進廠,工廠開高價都難招到人,可在八十年代,進廠可是香餑餑,哪里輪得到他,“這事你別管了,我已經(jīng)有主意了?!?/p>
“什么主意?”
“練攤?!?/p>
“你想去擺攤?”
白曉燕愕然。
在她認知中,練攤的沒幾個正經(jīng)人,都是些不務正業(yè)的流氓,弄些東西鬧著玩,賺不了幾個錢。
“對?!?/p>
李存希點頭。
“你......唉,算了,這幾天我盡量想辦法籌點錢,能湊多少是多少,先把爸媽哄開心了,興許就忘了今天的事,至于剩下的錢,咱們再慢慢補,我車來了,我先走了啊?!?/p>
破舊的公交車駛來,白曉燕揮揮手,小跑著追了上去。
李存希目送公汽走遠,這才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夕陽把他影子拖的很長。
他的思維也隨之發(fā)散。
83年,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多數(shù)人還沉浸在計劃經(jīng)濟,平均分配的溫床中,也有極少部分人,率先響應先讓部分人富起來的政策,成為第一批下海經(jīng)商的先行者。
國內(nèi)真正迎來第一次下海風潮,是84年,在這之前,李存希必須攢出一筆啟動資金。
彼時的京城,個體戶、做買賣的,雖然如雨后春筍,但還是那句話,現(xiàn)在還是均分的社會,所有人消費能力有限,指望與本地人做買賣掙大錢,還得再等一年,等上面政策更加寬松,全社會擁抱市場經(jīng)濟再說。
那么,在計劃經(jīng)濟下的京城,東西除了賣給老百姓,還能賣給誰呢?
當然是來京旅游的老外。
這一年,國內(nèi)為了補充緊缺的外匯,已經(jīng)開放了對外旅游。
這些老外來龍國消費,會把外幣兌換成外匯券,這玩意可比當時的人民幣精貴多了。
有了它,你可以出入友誼商店,華僑商店等場所,可以不限量購買糧油,可以買到最時髦的化妝品和衣服,更可以買到一些憑票才能買到的進口家電。
哪怕不用,出給黃牛,最少也是1∶1.3,自己有渠道的話,賣到1.5也是可以的。
確定了客戶群,那接下來賣什么就很關鍵了。
無論哪國人,什么顏色的皮膚,外出旅游的心態(tài)都一樣,去了一個地方,肯定得買富有當?shù)靥厣臇|西。
比如我國獨有的絲織品、瓷器、書畫等,都是不錯的選擇。
他掏了一下口袋,看著僅剩的八毛錢。
這才想起來。
自己的錢,買了去羊城的火車票。
現(xiàn)在想想,上輩子,也算藝高人膽大了,揣著八毛錢,也沒全國糧票傍身,就敢去外地拼搏,沒餓死也是個奇跡。
“得,這么點資金,進貨是指望不上了,咱還是靠手藝吃飯吧!”
李存希把八毛錢揣回兜里。
他打算賣畫。
上一世,他為了不忘記妻女的面容,開始學畫畫,把記憶中妻女的樣子留在畫紙上。
因此,他的國畫和油畫都很拿手,甚至說造詣極高。
賣畫的話,自然不能賣油畫,一來油畫顏料價格不菲,他也買不起,二來老外那最不缺的是油畫,肯定不會買。
國畫就不一樣了,它是我國文化的代表,很適合那些在這個年代來國內(nèi)旅游的文青老外。
不過,國畫的所需的工具和材料也不便宜。
一只最便宜的豬鬃毛筆,價格至少要8毛到1塊之間,更別提宣紙和墨水,顏料,湊齊這一套,起碼得有花四五塊錢。
對當下的他來說,這是一筆巨款。
所以他把目標放在了院子里的鄰居身上。
李存?;氐搅怂暮显?,傍晚是院子最熱鬧的時候。
孩子們滿院子亂竄,你追我趕。
大人們有的坐在搖椅上乘涼,有的拼湊兩張方桌,貓著腰打乒乓球的。
還有人擺出長桌,在燈下盡情揮毫。
李存希找的便是他。
這位寫書法的大叔,名叫劉聰,雖然是個工人,但喜歡附庸風雅,舞文弄墨。
為此還花錢延蓋了6平米的書房。
這大黑天在院子里寫書法,也是為了趁人多,顯擺自己那兩手字。
察覺有人靠近,劉聰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你這個農(nóng)村來的文盲,能看懂書法?”
“略懂?!?/p>
李存希掃了桌上的字,趙子昂的二贊二圖詩卷,屬于行書中的佳作。
從字來看,劉聰是下了番功夫的,但在李存希這個內(nèi)行人看來,還差了些火候。
“呵呵,你要懂書法,老子就懂造航母,文盲就文盲,你跟我裝什么文化人!”
劉聰邊寫邊挖苦。
“要不我給你寫兩個?”
李存希笑著說。
劉聰上下打量了李存希一遍,滿眼的嫌棄:“就你這土老帽,看一眼都是臟了我的字,滾滾滾,哪兒涼快呆哪兒去!”
李存希被罵也不惱,反倒笑道:“嘿,寫得不好,還不讓人說,這技藝怎么能精進得了,難怪你會被廠里那個死對頭壓得死死的?!?/p>
“你說誰被壓得死死的?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劉聰把畫筆一撂,黑著臉就要發(fā)怒。
劉聰廠子里會書法的除了他,還有一個老李,水平明明跟他半斤八兩,但偏偏老李的字,就深受領導青睞。
不僅如此,這個老李,還在某個業(yè)余比賽上拿了獎。
劉聰為此很是眼紅,整天把老李掛在嘴邊罵,鬧得院子里人盡皆知。
所以無論是誰,只要在他面前提及這個人,他必然翻臉。
“知道你輸在哪里嗎?”
“筆給我!”
“筆?”
李存希伸手看著劉聰。
劉聰猶豫了一下,哼哼唧唧把筆遞了過去:“你小子最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否則我讓在大雜院待不下去!”
“你看好了!”
李存希擼起袖管,笑著揮動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