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擦亮。

李存希點燃煤球爐，燒了兩壺?zé)崴?，把榨汁機和搪瓷缸，全收拾了一遍，便拿著家里搪瓷盆，去了趟附近的糧油店，用昨天買的糖票，換了五斤糖。

又繞了點遠(yuǎn)路，花五毛買了十根油條。

回到家后。

白家人已經(jīng)起床。

“老婆，爸媽，我買了油條，大家趁熱吃吧?！?/p>

“恩，怎么沒買豆汁兒?！?/p>

白建國坐了下來，掃了一圈桌子問道。

“忘拿碗去了，就沒買，我燒了熱水，您將就沾水吃吧?！?/p>

李存希拿出暖壺，給岳父倒了一碗水。

這個年代化工業(yè)剛剛起步，塑料袋并未普及，想要打飯就得拿盆，他買早餐也是臨時起意，所以就沒多備下器具。

白建國也沒說什么，拿起一根油條，沾著水吃了起來。

張?zhí)m也走來飯桌，嘀咕道：“你說老二這小子，一天天瘋成什么樣了，昨晚一天沒著家?！?/p>

“他是大人了，愛睡哪睡哪，咱管不了，趕緊吃飯去廠子里吧。”

白建國又拿起一根油條，遞給張?zhí)m。

張?zhí)m點了點頭：“你馬上就要評勞模了，怎么是得早點上班，省得遲到了，被一些小人給舉報?！?/p>

李存希頗為意外。

他知道岳父在廠里干得不錯，可沒想到都能評勞模了。

在這個年代成了勞模，雖然沒啥實質(zhì)好處，可對于工人本身卻是一生努力的肯定。

“爸，我以水代酒，祝您成功評上勞模?！?/p>

他舉起白碗。

“呵呵，借你小子吉言?！?/p>

白建國也端起碗碰了一下。

張?zhí)m睨了女婿一眼，或許是看在那一千塊的份上，竟是沒挖苦女婿。

飯后。

白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

李存希簡單收拾了下房間，也騎上車前往秀水街。

半小時后。

他來到街口。

金文和金父早已經(jīng)擺下攤子。

“金叔?！?/p>

李存希叫了聲人，解開車后座固定的繩子，把榨汁機和一袋子搪瓷缸提了下來。

金父看了眼那榨汁機，問道：“你弄個絞肉機來干啥，難不成想賣包子？”

“這東西看著和絞肉機一樣，其實它是用來榨汁的?！?/p>

李存希拿著榨汁機來到板車前，這榨汁機上有螺絲可以固定在平臺上，擰上螺絲，便與板車合為一體了。

“榨汁機？你要榨果汁賣？”

金父走了過來，輕搖榨汁機扶手。

他下崗前就是老鉗工了，細(xì)細(xì)一看，便明白運作原理，這玩意和手搖絞肉機，差別就在機頭的濾網(wǎng)。

“對，榨果汁賣?！?/p>

李存希說完，指揮著金文把搪瓷缸摞在板車上。

金父嗤笑一聲：“小娃娃，你知道汽水多少錢一瓶嗎？”

“兩毛吧?！?/p>

李存希拿出放在布袋里的白糖，又打開一個暖壺，確定是涼水，一點點倒了進(jìn)去。

金父又問：“那蘋果榨成汁，要多少成本?！?/p>

“國光雖然酸甜，但汁水不算多，兌點糖水，那也要合到3毛一杯吧?！?/p>

李存希有問必答。

“那不就得了，你果汁成本，比人家汽水零售價還貴，那你還賣個什么勁，連成本都核不過來，你小子不適合做買賣?！?/p>

金父眼中盡是失望之意。

虧他對李存希還心存期待，認(rèn)為對方能帶他兒子走正路。

現(xiàn)在看來，根本是一丘之貉，同樣的不靠譜，不切實際。

李存希笑了笑，沒有言語，拿出紙筆，寫新關(guān)于果汁的廣告詞：“一杯鮮榨蘋果汁，健康活力好生活。”

老外為什么喝鮮榨果汁，因為它健康之余，味道也說得過去。

說白了，老外物質(zhì)生活得到滿足之后，會考慮養(yǎng)生，減肥這些事。

可對于剛解決溫飽的龍國人來說，哪有資格談什么健康生活。

這種生活環(huán)境不同，造成的觀念差異，說不明白的。

寫完廣告詞，他又寫了個3，同樣劃了個叉，再寫上限時嘗鮮價，1.5元。

80年代可口可樂在國外定價是兩美元左右，一杯鮮榨的果汁，對老外來說，并不貴。

“金文，洗倆蘋果試一試?！?/p>

李存希輕聲吩咐。

這個老式榨汁機有個好處，那就是口徑大，不需要像小電動榨汁機那樣，事先切成小塊再榨汁。

“希哥，洗好了?！?/p>

金文遞過蘋果。

李存希拿過來，全部扔進(jìn)榨汁機，把一個搪瓷缸放再出水口，開始搖動扶手，不一會兒，淡黃色的果汁慢慢流出。

他拿起桌下暖瓶，又兌了些糖水。

“嘗一嘗?！?/p>

“好嘞?！?/p>

金文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吧唧著嘴，似是在回味。

“還行?！?/p>

金文又端到父親面前：“爸，你也嘗嘗唄?！?/p>

金父接過來喝一口，客觀的評價：“不難喝，但沒汽水好喝?！?/p>

李存希點頭：“叔說的沒錯，的確不如汽水好喝?！?/p>

“既然知道沒汽水好喝，你還賣1.5塊一杯，你當(dāng)洋人腦子被驢踢了嗎？”

金父話剛說完。

一個操著不熟練中文的老外走來：“天吶，這里竟然有鮮榨果汁，請給我來一杯?！?/p>

“好嘞?！?/p>

金文趕忙洗蘋果，丟入榨汁機，主動接管榨汁工作，賣力搖起了把手。

李存希則是拿起暖瓶，笑著講解：“先生，濃縮的果汁口感一般，我們需要兌一點蜂蜜水，增加它的風(fēng)味?！?/p>

還是那句話，吹牛不犯法，能說蜂蜜水，那就別說糖水這種廉價東西。

“當(dāng)然，請便?！?/p>

老外聳了聳肩。

倒入糖水，金文殷切的遞過果汁，并操著那不熟練的英文：“以特，外圍勾搭?！?/p>

老外舉了舉杯，喝了一口，連連豎大拇哥。

喝完之后。

他問道：“你們每天都會在這兒嗎？我想每天早餐都來一杯果汁，補充VC?！?/p>

“當(dāng)然，我們后續(xù)還會推出西瓜汁，和一些養(yǎng)生的復(fù)合果汁，請您務(wù)必幫我們介紹更多客戶?！?/p>

李存希笑著回答。

“那真是太棒了，我們明天見?！?/p>

老外揮了揮手，走出街口。

金父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老外是不是沒喝過啥好飲料啊?！?/p>

李存希剛要回答，昨天那光顧的三個女孩又出現(xiàn)。

“帥哥，給我們?nèi)?。?/p>

“好的?！?/p>

李存希比了個三，金文立馬會意，麻溜的洗蘋果。

之后。

老外就沒斷過，為了果汁再次排起長龍。

金父的嘴，也沒有再合上過。

他大腦極速運轉(zhuǎn)，可就是想冒煙了，也想不明白，老外為什么放著便宜又好喝的汽水不買，非要多花錢來買蘋果汁呢？

不止金父吃驚。

李存希其實也沒想到老外對果汁如此推崇，甚至不用他做任何營銷，便排起了長龍。

為何會這樣？

肯定不是果汁口味有多好，剩下的只能是老外覺得很劃算。

看來鮮榨果汁，在國外比他想的還要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