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爺，新出的云蒸糕，酥軟可口，又香又糯，少糖又少油，來上一屜，保準(zhǔn)您吃了還會再來，”少年熱情的招呼過往的行人。

天青色直身長袍的中年男子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時少年看到那張臉白面無須，一派儒雅風(fēng)姿。

他朝這邊望了一眼，讓隨從購了一屜。

少年喜滋滋的打包好，親自上前交給那位貴氣的爺，隨從呵斥：“你干什么？”

中年男子蹙眉制止，朝著少年微微一笑道：“你是新來的吧，從前沒見過你?！?/p>

說著便接走了竹編的小籃。

少年揚(yáng)起笑，明眸皓齒，嘴唇子透著一抹淡粉，若不是臉上碗口大的胎記，只怕會被人誤會成俊俏的小姑娘。

“小的是剛在這兒做工，混口飯吃的，大人一定要好好品嘗，今日的糕點(diǎn)與往日不同，夫人也定然喜愛，”少年躬身退到邊上，然后默默的垂首，等中年男子離開才抬頭看著他背影。

陳廉，出了名的寵妻，每隔幾日都要給妻子買家門口的糕點(diǎn)，她就是看準(zhǔn)了時機(jī)，早早的讓紅蓼出去打聽好，一來便給了店家一塊碎銀子，借口臉面薄想練練膽子，其實是在陳廉的食盒里放了封信。

她查閱了豫州河口的地圖，依著前世的記憶在圖上標(biāo)注了最易破堤的位置，又極隱晦的提了下游積沙伏地，滎州汴州等處已經(jīng)是不堪重負(fù)，恐怕根本等不到汛期便會淹沒大河所流經(jīng)的縣城。

也是因為泛濫過于慘烈，后續(xù)對于官員的懲處，她在告示上看到了長長的名單，最首的便是當(dāng)?shù)氐乃ㄅ小⒈O(jiān)察御史和同知。

當(dāng)然這些人名她也打聽清楚，尤其以水利這塊，是肥差。

大昭統(tǒng)一后為了治理黃河，制定了許多政策。

但是當(dāng)?shù)乜な厥栌谥卫恚瑢?dǎo)致中游薄弱，下自壅。

景和三十四年入夏，千里之堤于一夜暴雨潰敗，洪水淹了二十處村落，十多處縣城，死傷近乎十萬百姓。

田業(yè)被覆于次年三月顯，屋舍損毀二十萬余，修整兩年才緩慢恢復(fù)，國庫更是入不敷出。

而這封信就算不能讓陳廉信服，至少會成為他心里一根難以拔掉的刺，時時刻刻提醒他，也許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兇獸正在積蓄力量，隨時會吞噬河岸百姓，數(shù)以萬計的生命就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間。

陳府內(nèi)，錦娘正縫補(bǔ)丈夫的衣袍，一件袍子洗的發(fā)了白還舍不得換，縫縫補(bǔ)補(bǔ)的穿了好幾載。

陳廉人剛進(jìn)的院里，錦娘聽到腳步聲，放下針線便起身迎他。

丫鬟送了溫水，她服侍他換了居家的寬松直裰，這才看到桌上不知何時擺了熟悉的籃子。

“別忙了，先嘗嘗這糕點(diǎn)，那伙計說與平日的不同，”陳廉擦凈手，攬著錦娘坐下，打開竹籃便看到白白胖胖的云糕，糯香撲鼻。

他取一塊遞到妻子口邊。

錦娘笑著咬了一小口，視線一低看到從竹籃底露出的火紅一角。

“這是什么？”她順手將屜子第二層打開。

一封沾了白色米屑的信件暴露在空氣中。

陳廉目光一頓，皺眉將信打開，越往下看，眉皺的越深，最后竟猛地站起，糕點(diǎn)被他袖擺拂落在地。

錦娘喚了聲三郎，他已疾步往外走。

糕點(diǎn)鋪子里再沒了少年的身影，只留一對夫婦，陳廉沉聲問：“方才這里的年輕孩子呢？”

老板開張做生意，有錢不賺那便是蠢，但沒想到少年只在這待了小半日就引得侍郎注意。

他瑟瑟發(fā)抖：“他只道自己臉皮薄來學(xué)怎么攬客的，人已經(jīng)走了?！痹掃€未說完陳廉旋身離開。

街對面的馬車上，宋清放下車簾，抹干凈臉上的胭脂，自顧取了糕點(diǎn)吃，又分給幾個護(hù)衛(wèi)，這才重新靠在車壁。

這件事她想了幾日，之所以不告訴父兄，一來不知道怎么解釋，二來萬一他們看到信上內(nèi)容費(fèi)口舌倒是次要，她又怎么說明豫州幾處堤口將要潰壩的事。

宋清抬眼朝外看，車馬已走了會，街上喧囂熱鬧，空氣中浮動著各種吃食脂粉香味，上京的都城一片祥和安寧。

她回去已是日影西斜。

永定門離保國公府不過二里地，她讓張禮掉了車頭，在附近的珠寶鋪子前停下來。

于夫人送的那些珍稀藥材足夠她吃上一年半載，宋清心中過意不去，便想回禮。

只是沒想到在鋪子見到了熟人。

裴鶴銘著月白色銀絲暗紋團(tuán)花長袍，玉帶束住勁瘦細(xì)腰，烏發(fā)插一柄羊脂玉的簪子，日光從門庭外映照進(jìn)來，襯著他頎長挺拔的身形，竟讓人挪不開視線。

裴家的兩名護(hù)衛(wèi)站在門處，宋清不避不讓的進(jìn)了門，目光落在柜臺邊的青年身上。

他側(cè)首時明顯的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

宋清心中坦蕩無所畏懼的和他對視，然后走到離他不遠(yuǎn)的位置認(rèn)真挑選首飾，只是越看秀眉皺的越緊，她捂住了錢袋子，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囊中羞澀的感覺。

“公子，這件絞銀絲的玳瑁云紋掛珠釵最適合送給心上人了，”店家熱情推銷。

她進(jìn)退兩難，聽到身邊有人低低笑了一聲，接著還道：“這位公子有心上人？”

她道：“自然是有的?！敝x婉那樣的溫良女子，長相貌美，誰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