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村的村西口，確有一條并不算十分寬敞的溪流。

溪水清澈，岸邊礁石林立，不遠(yuǎn)處還能看到片片桃林盛開正艷。

若是白日里經(jīng)過，當(dāng)為一派田園傍水的好景致。

云落落走到岸邊，踩著一塊兒冒出水面的礁石，蹲下，抄起一捧水。

任由寒涼的水流在指間滑落。

她另一手劍指并攏，在染水的手心處輕輕一劃。

低微的破氣聲在靜謐流淌的小溪上方一閃而逝。

接著。

原本自她指間掉落回溪流里的水珠頓住。

其中一顆。

有光芒微閃。

云落落轉(zhuǎn)手，用濕漉漉的掌心隔空接住那顆水珠。

唇畔輕噏。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今奉甘露，求問隨命?！?/p>

同時，劍指往水珠上一點。

“急急如律令！”

“啪！”

閃著微光的水珠陡然散開成無數(shù)細(xì)小的水沫！

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銀河的星光將云落落圍攏在了中間！

她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成千上萬的水珠。

不過兩個呼吸間。

“轟！”

所有水珠驟然落下！不待掉入溪流中，又頃刻化作霧氣，散逸開來。

溪流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暗夜里，什么都不曾變過，一如這村莊不變了許多年的安靜。

云落落轉(zhuǎn)臉，目光投向那片濃烈又鮮艷的桃花林。

......

“咕咕。”

四月本應(yīng)是桃花衰敗的時節(jié)，可眼前的桃林，縱使在夜色中，也盛開得比那最好看的春景還要爛漫濃烈。

尤其這夜間安靜，四周不見一絲光，不聽一聲風(fēng)，唯有夜鳥在林間偶爾的眠啼。

愈發(fā)將這桃林映襯得詭美又幽森。

云落落繞過一棵三人環(huán)抱的老桃樹，然后又走過一棵落花紛紛的桃枝底下，接著再次經(jīng)過一棵枝杈伸出的歪脖子桃樹......

最終，站住腳。

朝四周看了一圈后，像是想不明白似的。

抿了下唇，朝身后的包裹瞥了眼，然后解開包裹，放在地上，打開。

本是要去拿最底下的東西，卻再次看到那包裹上繡著鯉魚躍龍門的小布袋。

歪了歪頭，伸手，將袋子拿起。

不想，松開袋口，竟發(fā)現(xiàn)整整一袋子的......粉色珍珠！

她眨了下眼。

忽然想起那時玉兒站在桌邊，提著她的包裹遞過來的樣子。

頓了頓。

剛要將袋子重新收起，又察覺袋子底下有些硬。

往里掏了掏。

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露了出來。

云落落眼眶一瞪！

而同時，夜明珠微藍(lán)的光芒散開，映出了云落落腳底一點點不同顏色的草地。

她眨了眨眼，突然眼底一顫！

募地反應(yīng)過來！

將夜明珠和袋子重新收起來，再次背起包裹。

云落落重新站起來，伸手，摸了摸身側(cè)的那根斜棱出來的桃枝，隨即，劍指再次并攏指向眉間，眼睛輕閉，橫向一劃。

再睜開時。

黑如墨玉的深眸悄然淡去，一層水色云翳，淺淺地自瞳底覆蓋上來。

雨后清朗的月色下，她轉(zhuǎn)動眼珠，好似一只詭氣附身的妖。

“咔嚓?！?/p>

她折斷了身前的那棵桃木枝。

周身的桃林，如水中的蜃樓被吹散，露出繁麗艷景之下的，一座空落落的高門大宅。

她微微意外，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么一座宅子。

她抬頭，看了看宅子的牌匾，模模糊糊地好像寫著‘王宅’兩個字。

而牌匾的兩邊，還掛著兩個白色的燈籠，燈籠上，分別貼著一個‘囍’字。

——陰婚？

荷香的魂魄，被勾到了這里？

她微蹙了下眉尖，再次并攏劍指，朝那燈籠一點。

一個‘囍’字便飄飄忽忽地掉落下來。

她彎腰撿起，捏在指間，劍指剛要指上去。

“嘎吱??！”

虛掩的大門忽然從里打開！

一群身穿花紅柳綠涂抹得花枝招展的......紙人，從里頭飄了出來！

“新娘子來咯！”

“快接新娘子！”

“新郎官在哪里？”

“新郎官呢？！”

“啊！新郎官在這里啊！”

一個臉頰涂了兩坨紅，穿著大紅的裙子，細(xì)細(xì)眼睛彎彎嘴的紙人突然撲過來，一把抓住云落落捏著‘囍’字的手。

尖聲尖氣地喊：“快去接新娘子喲！別耽誤了吉時喲！”

云落落一愣。

便聽遠(yuǎn)處，傳來一聲聲似哭似笑的的哼唱聲。

“女兒年輕骨頭嫩，女兒萬事不知情，女兒頭發(fā)冒長齊，女兒牙齒冒生根......”

云落落轉(zhuǎn)臉。

就見一頂懸掛著白色燈籠的大紅轎子，眨眼間，便倒了近前。

“......女兒今日嫁出門，女兒留心把親謀?！?/p>

唱聲畢。

轎子落下。

一個紙做的婆子從轎子邊走過來，看了眼云落落，笑嘻嘻，“新娘子到咯。請新郎官踢轎門，請新娘了哦！”

云落落的目光落在她墨汁隨意點出的兩顆綠豆眼上，隨著她情緒的變化，會來回轉(zhuǎn)動。

又掃了周圍一圈。

這樣的紙人不少。

觀主告訴過她，紙人借陰，易化靈。一旦化靈，便不可強逼。

否則紙人兇殘起來，可不比一般的妖魔好對付。

而現(xiàn)在，她的周圍，這樣的紙人，至少有上百個......張。

她垂下眼眸，看了眼手里黑色的‘囍’字。

她身旁那個臉頰紅坨坨的婆子見她不動，笑著推了一把，“哎呀！新郎官這是害羞了呢！快去！別耽誤了時辰，喜婆要生氣的嘞！”

“快快快！”

“踢轎門！”

“新娘子下轎子咯！”

在紙人尖利細(xì)細(xì)又充滿森森喜氣的歡呼聲中。

頭頂亂蓬道士髻，身著破舊灰白道士袍的云落落，被推到了轎子旁。

然后，在一眾紙人陰測測期待的目光中。

“哐哐?！?/p>

敲了敲轎門。

“新郎踢門，新娘嬌呀！”

那豆眼白皮的紙人再次笑起來，嘴里應(yīng)和著上前，打開了轎門。

紅坨坨的婆子又從后面推了一把，大笑，“新郎官還不快去，迎你的新娘子嘍??！”

云落落一下撞在門邊。

同時，周圍的紙人此起彼伏的尖聲笑唱起來。

“新娘子！新嫁娘！嫁我門！做我婦！生子嗣！傳香火！不聽話！要你命！乖乖兒！做嫁娘！”

“接新娘子咯！”

云落落扶著被撞痛的地方，按著轎門的邊緣，抬頭。

心想，不知這是哪處的野鬼在結(jié)陰婚。但愿不會叫這轎子里的女鬼識破......

然后。

就看到了轎子里端坐的人。

面容端方，陌上如玉。

就像......觀主說的那些話本子里的仙人兒一樣。

不對，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