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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桓洌與夷軍已在晉安僵持三天了。”
“西晉自戰(zhàn)起至今,數(shù)日間南北兩方連失十六城,眼看已是窮途末路。”
“紫宸府的兵力盡在北境與京畿護衛(wèi)上,根本不可能分出多余的來護衛(wèi)三境?!?/p>
“你還在等什么?”
大戰(zhàn)紛紜,四方喧嘩。數(shù)日過去,除了頭一日命令桓洌出援、澍識待命之外,謝冉便一直未曾下過任何一道軍令,眼下整個南疆帳都充滿了山雨欲來卻無用武之地的氣息。這一回,連一向穩(wěn)重的漱冰公子都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站在那兒看著只知帳中繡王八大軍主帥,一番話道不盡心頭急惑,卻偏偏久久不曾等來她的回答。
謝冉把手里的最后一針收好,招呼青丘把衣裳給王二麻子送回去,隨之方才抬眼去看云淵清。
她嘆了口氣。想著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犯太歲,這一年到頭不得消停也就罷了,怎么如今連淵清也不貼心了,竟然連這點小事都看不明白了?
外頭有人進帳,稟道:“啟稟將軍,紫宸府李承光將軍求見!”
云淵清眸中一驚,她唇邊卻是哼笑。
她抬手往外一指,言簡意賅:“等他?!?/p>
一刻鐘之后,在帳外的空地上,謝冉與李承光并肩而行。
其實,她雖料到聞玄定會派人過來,但當她聽到來人是李承光時,還是不免有些意外。
李承光這個人,怎么說呢,身份不輕,本事很大,性情狠得不像話。
這樣的人做敵人她很歡迎,可放在這種不敵不友的地位上,卻讓她很不想合作對話。
謝冉開門見山,直接道:“李將軍,沒用的話不必多說,紫宸府是什么意思、需要我領南帳如何配合,閣下直言便是?!?/p>
李承光也有些意外。
他知道謝家的人聰明,可是這樣的局勢里,謝冉能在看透時局之下,說出配合紫宸府的話來,還是讓他很驚訝于她的魄力。
畢竟崇王的事在前,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竟能以大局為重,實在不怎么簡單。
凜冽的眉眼微微一沉,他想了想,問:“謝將軍派了桓洌副將前去晉安平亂?”
謝冉的眉尖不易察覺的一動,隨即便恢復如常,點頭道:“不錯?!?/p>
李承光毫不遮掩的冷笑一聲,道:“謝將軍若不想海岸有失,就請盡早換人罷?!?/p>
不過一句話而已,可其中蘊含的深意卻叫人不敢深思。
謝冉停下腳步,瞇著眼看了看他,笑道:“李將軍到我這兒來,計策籌帷沒交代半點,上來便質疑我用兵無方,這就是聞玄帶兵的規(guī)矩?”
他眼中向來有極深的戾氣,此間卻更多一分嘲諷,嘴角笑得肆意,道:“呵,說來也不算用兵無方,只是看人的問題罷了?!?/p>
謝冉眸光一斂。
這話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只差說出最后一句——你眼瘸,桓洌有問題。
“這話可就重了!”謝冉倒也未動氣,光看神情也說不上是信還是不信,只是朝他問道:“閣下拿得出證據(jù)來?”
“我沒有證據(jù)。”李承光大方的搖頭,目光漸漸變得玩味:“你若立意賭這一把,我也樂見,就怕這個賭注你下不起?!?/p>
謝冉挑了挑眉,看了他半天。
忽然,她一笑,目光遠眺,頗有些感嘆道:“都說李承光睚眥必報,陰狠如狼,聞玄讓你來我這里告誡我換下桓洌,他是想試探我,還是想試探你?”
最后三個字出口,她的目光狡黠凌厲的,又轉回到他臉上。
李承光笑了,倒有些興趣:“試探我?”
謝冉隨口就給出了答案:“你同龍亢桓氏的恩怨情仇,過去我都是當故事聽的。”
她的語氣輕佻帶笑,說出的話卻難如風過耳。
李承光眼中一厲,恣意傲然的神情卻沒變。
看到他這個反應,謝冉心里便平衡了,也不打算繼續(xù)挖人家的舊事,收了收神色,便道:“李將軍,我說了,廢話不多說。你我都清楚,如今的局勢,海岸瀛夷之禍,只要給夠了人,獨孤誠盡可以平定,至于這個‘人’,桓洌的五千人不算什么,調三萬人給撫東帳我謝冉也吃得消。真正占大頭的,還在三境邊界上。”
她一雙曠世美眸沉定非常,狠狠望著他問:“我就問你一句,他打不打算保西晉?!?/p>
李承光心頭一動——‘他打不打算保西晉’,這句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謝冉這是要用自己的兵馬、甚至是自己的名聲,來配合聞玄穩(wěn)定四方的大局。
他表面仍是冷靜,只問:“保如何?不保又如何?”
“保有保的打法,不保也有不保的打法。不過在于時間與方法罷了。”她轉身朝南望去,接著道:“保西晉,便是為其提供連橫之路,與我為伍,變兩強攻一弱為最強一弱攻兩強——他對付南越,我們牽制南詔,暗地里也可適當予些支援。若是不保,那就只有反間計了?!?/p>
李承光笑了一聲,“敵國救與不救,應該在皇上罷?”
“皇上是明君,明君之明,不外乎自術業(yè)專攻之人中,選出最可用的一個來為自己賣命罷了?!?/p>
他又說:“尊君謝公才是大都督?!?/p>
“南越議和之事今上已有決斷,南越的麻煩沒了,如此家父西陲之境便唯有北越一個敵人,東燕、秦國,還有兩國再北的北燕、魏國,這些可都是定北帳的勢力范圍,再加上我這頭的三國,無論是走哪條路化解眼前四面楚歌之境,都必須要我領南帳與貴府聯(lián)手。”她說完,狠狠喘了一口氣,道:“你試探我也試探的夠了,沒必要再揣著明白裝糊涂了罷?”
李承光的確也試夠了。而且對于試出來的東西,他不能更滿意。
“好說?!彼c了下頭,退一步抱拳道:“那就請謝將軍能者多勞,護南疆之余,也保下西晉、擊退夷軍罷?!?/p>
謝冉心頭的石頭有了著落。
她問道:“紫宸府一兵一卒也無?”
“一兵一卒也無?!崩畛泄鈸u頭,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又加一句:“倒是有一將?!?/p>
她眼里閃過不可察的微光。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謝冉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不過歡喜不加遮掩,威嚴亦是一樣。她對眼前的一將道:“那就請李將軍先在我這里多吃幾天干飯罷。軍中的規(guī)矩你比我熟悉,既入了我的軍帳,我為主、你為副,我說一你不能說二,若是違了我的軍令,就別怪我不給你紫宸府留臉了?!?/p>
李承光并無異議,痛快道:“應當?shù)?,不過與吾主間的溝通傳信不能斷,還請謝將軍見諒?!?/p>
她點頭,“自然?!?/p>
當天下午,云淵清就收到了她派王昭私下前去西晉交涉的消息。
“你怎么讓他去了?”
抬眼看了看疾步闖進帳中,二話不說就與自己質問的軍師大人,她又瞥了眼同來的楊徹,低眸繼續(xù)翻找案上的紙張。
她淡淡說了一句:“因為我不能去?!?/p>
“你說什么胡話?你明知我在問什么?!痹茰Y清眉頭緊鎖,“此事應當我去才是,不然我這個軍師是做什么的?刀劍拿不了,連該我動的嘴皮子也不讓我動了?”
好好的副將派出去做交涉使節(jié),卻叫他這個一早就請命前往的軍師閑在帳中,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顯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他這樣的想法。至少楊徹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除了為王昭擔心,更多卻是因云淵清不必前往而大大的安心。
謝冉回身去書架子上翻書,漫不經(jīng)心的就給了他一個答案:“你不夠格。”
“你說什么?”
云淵清愣在那兒,這話則是楊徹問的。
謝冉嘆了口氣。
拿了書走回到案前,她無奈的看著云淵清,道:“你是不是最近把腦子閑鈍了?你也不想想,那可是西晉!”
漱冰公子果然穎悟絕人,經(jīng)她這么一唬,不消片刻便明白了。
可是楊徹卻還不明白交涉使的身份有什么夠格不夠格的說法,見兩人無意解釋,他只好再問:“有何說法?”
謝冉往后一坐,一邊翻書一邊說道:“前朝殘庭,指不定多恨我大乂呢,過往都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關系,這個時候人家亡國在望,你個宿敵剛剛同要滅他國的另一個大敵定了和盟,轉過頭去卻說要幫人家衛(wèi)國,換了你你信不信?”
楊徹被她問的一愕,跟著又聽她道:“曜之是瑯琊王氏的嫡脈、當朝丞相的胞弟,他身份夠重,說的話方才有說服力。我已經(jīng)告訴他了,西晉若是不信,他也不必急著回來,大不了留在那兒當個人質,反正憑他那身功夫,一個人說走就走,想離開也就是說話的事兒,如此一來,極大的彰顯了我方誠意,司馬氏再不信也信了。”
聽到當人質的時候,連云淵清都瞪大了眼睛。
楊徹把她的話過了一遍,覺得倒是沒什么大問題,只是——“你這么做,金陵知道嗎?”
謝冉覺得好笑,“等他們知道再辦事兒,這些年我早死八個來回了!”
云淵清沉沉慮道:“話是這么說,可曜之的身份畢竟不同?!?/p>
謝冉就更想笑了。
“祖宗,你放眼看去,咱們這兒身份不同的還少么?哪一個都要我區(qū)別對待,那不必兄長罷我的職我也早撂挑子了!”她說著,那頭楊徹失笑了一聲,便得了她一個白眼兒:“你還笑!阿律不會武功也就罷了,若不是你牛心左性兒太不會說話,此事就該你去才最合適!”
楊徹連連點頭,道:“就為你這用心,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甘愿壓下性子也供你差遣?!?/p>
謝冉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過了會兒才問:“人都挑好了?”
一提這個,楊徹也正色了十分,點頭道:“放心,保證都是信得過的精兵。”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做好準備,等命令吧?!?/p>
說到這兒,楊徹與云淵清對視一眼,不免就要問了:“你到底不放心的是誰?”
謝冉眼中有些發(fā)深。
她搖搖頭,“我希望自己是瞎擔心,是以不到確定之時,你還是別知道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