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掌柜太過熱情，離頌安公主太近，但不管是公主還是侍衛(wèi)的反應(yīng)，都未免太大了些。

江語棠考慮到古代男女授受不親，接受程度還算良好，可作為土著人，晚濃卻覺得有點夸張。

“這頌安公主身邊的侍衛(wèi)也太兇了，這樣下去，公主的名聲能好嗎？”

不止晚濃這么說，周圍離得稍微遠(yuǎn)一些的，都在竊竊私語。

不過他們的猜測，明顯要更大膽——

“不愧是陛下的親妹妹，行事就是目中無人，看來被發(fā)配邊塞的那幾年，她是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p>

“也真是可惜了駙馬，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好的人，竟配了這么個驕縱的公主，年紀(jì)輕輕就喪了命?！?/p>

“誰說不是呢？我要是那駙馬，瞧見殺人兇手還如此逍遙法外，定要半夜從地里爬出來，拖她一起下十八層地域才是！”

“嗤，你說的倒是輕巧，人家有龍氣傍身，怕是成了厲鬼，也要給她皇家三分臉面！”

......

歷來仇富之人不在少數(shù)，偏激之下，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論都能說出口。

她都能聽見那些議論聲已經(jīng)變了味，更遑論是那更靠近人群的主仆二人？

只見頌安公主的臉色微微一白，鼓起勇氣，上前半步。

“本宮就是來買些首飾，做回禮用，你且將店中的珍品拿來給本宮瞧瞧吧?！?/p>

那語氣倒是平靜，絲毫沒有侍衛(wèi)的劍拔弩張之勢。

掌柜什么場面沒見過？并未放在心上，親自迎著人上二樓。

隨著她們漸行漸遠(yuǎn)，周圍人議論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也不知這頌安公主在裝什么善良，她身邊的侍衛(wèi)尚且如此，難道她就是什么好貨色？”

江語棠循聲望去，見竟是之前招待自己的伙計。

她心中頓有嫌惡，冷聲提了一句，“你若還要做這份工，就把嘴巴封緊了?！?/p>

隨后朝他擺擺手，喚了拿茶水點心的女伙計給自己介紹。

凝煙樓不愧是皇都最大的首飾成衣商鋪，不論料子、款式、花樣，甚至服務(wù)，都最為上乘。

不過是量個尺寸的工夫，女伙計就根據(jù)衣裳配好的佩飾，竟都審美在線。

“就這些吧。再挑兩件時下最流行的珠花，一并給我送到錦王府去?！彼斓?。

女伙計顯然沒想到她是錦王妃，但也只是訝了一瞬，便恭敬應(yīng)下。

不忙不忙，也用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天色漸晚，秦恪回來見不著人，怕是又得盤問，她便帶著晚濃準(zhǔn)備離開。

只是正走出門口，卻聽后頭有急促的腳步聲追上。

“娘娘且慢?！?/p>

是個較為細(xì)致的男音。

她轉(zhuǎn)頭，見到是頌安公主身邊的侍衛(wèi)。

“娘娘能否借一步說話？”他問。

晚濃有些緊張，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卻拍了拍晚濃的手，示意莫要緊張。

“我著急走，茶就不喝了，你有什么，咱們?nèi)ツ沁呎f。”

說罷，指了指角落一處僻靜的地方。

侍衛(wèi)并無之前那般囂張，點頭應(yīng)下，便隨江語棠過去。

“這是我家殿下給娘娘的禮物，感念娘娘今日在鋪子里為她說話?！?/p>

“不過隨口提點一句，擔(dān)不得殿下致謝，還請代為收回?！?/p>

聽她推拒，侍衛(wèi)微微皺眉。

但比起不爽，更像是費解與為難。

“娘娘就收下吧，殿下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到好意了?！?/p>

這話，就頗有點訴苦的意思。

想必從駙馬死后，頌安公主的日子也不好過。

“都是自家人，淺淺維護(hù)，算不得是好意。不過既然殿下盛情難卻，我就收下了?！彼辉偻泼摚樟四嵌Y盒。

侍衛(wèi)這才算是松了口氣，朝她感激一笑。

這一笑，倒是顯出那雙微圓的眼睛好似貓瞳。

“你是女子，對吧?！彼?。

與其說是詢問，到更像是篤定。

侍衛(wèi)明顯被這一記直球打了個愣神，隨即便是緊蹙眉心，像是受到冒犯。

“娘娘這是何意？”

“女子身形與男子不同，你的偽裝也不算高明。若我沒想錯的話，你應(yīng)當(dāng)是殿下被送往邊塞之后，才與她相識的?！?/p>

此言一出，侍衛(wèi)大驚，不由警惕地握住劍柄。

“你不必緊張，我沒準(zhǔn)備與旁人說，不過連我都能發(fā)覺，你遲早都會被人戳破?；识急炔坏眠吶@里多的是火眼金睛，你若想頌安公主好，早些離開才是正途?！?/p>

侍衛(wèi)眼中閃過寒芒，卻也十分掙扎，踟躕片刻之后才開口道：“殿下身邊離不開我?！?/p>

“那你當(dāng)我沒說。”

本就是欣賞她們會將小恩記在心上，江語棠才會稍作提醒。

但眼下對方不領(lǐng)情，她也就沒必要再勸，轉(zhuǎn)身要走。

“娘娘也覺得，屬下與殿下之間，應(yīng)該了斷嗎？”侍衛(wèi)忽而問。

那語氣中帶了些困獸般的掙扎，好似在留下與離開的一念之間猶豫了許久，卻無法做下決定。

她毫不懷疑，若她說“是”，這侍衛(wèi)是真的會選擇告辭。

但讓她搖了搖頭。

“離開并不代表了斷，我只是覺得，皇都不是個好地方。”她仰頭，望向那方漸漸蔓延的夜幕。

“皇都看似紙醉金迷，可天地早已被亭臺樓閣覆蓋遮擋，連人心也困在這逼仄狹小的地方。他們看似接受著五湖四海、尤為開放，骨子里卻都是故步自封，保守排外?！?/p>

方寸黑夜，只需一眼就能納入，她很快便將目光收回，看見面露困惑的對方。

“人生而便值得被同類尊重，只要不傷及他人、害及國本、危及世間，便無關(guān)選擇。我沒有資格評判你的自由，同理，旁人也沒有?！?/p>

侍衛(wèi)似是因她這番話生出感慨，眼眶也微微紅了。

“若世俗如娘娘這般容人，那殿下也能開懷了?！?/p>

江語棠卻搖了搖頭，“世俗如吃人的妖怪，藏于人心，殺之不盡。你除不掉它，總是能躲得掉。以我之拙見，你們本不該回來?！?/p>

“殿下又何嘗不知？”侍衛(wèi)嗤笑，“可生在皇室、身為皇室的女子，一步步要如何選擇，又豈是自己能夠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