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江沅小小的人兒，忙起事來不慌不亂，一邊記錄清晰，一邊分析明了，武曌滿意地頷首：“還剩多少，都要搬走么？”

蕭江沅抬頭看了看：“陛下用著慣的一律搬走，一個不留，可有可無的入庫，到上陽宮再重新置辦?！?/p>

“你可真會折騰人。”

“比起陛下，奴婢雕蟲小技罷了?！?/p>

政變那夜，李顯陪武曌在長生殿里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么，除了他們自己。

蕭江沅倒是猜了個大概。那夜他與上官婉兒話不投機(jī)之后相顧無言，見李顯出殿，便都迎了上去。李顯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一些，神色卻有些沉重，還隱約在思索些什么，在蕭江沅與上官婉兒向他問好的時候，他怔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那時蕭江沅便覺出不對了，后來見李顯十分鄭重地幾番叮囑自己，讓自己照顧好武曌，他便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難怪上官婉兒說，圣人與太子，現(xiàn)在也是一伙的了。同時心下暗嘆，姜還是老的辣，比起上官婉兒，他還是差了一截。

李顯當(dāng)然明白，政變成功并非大功告成，即便登基為帝，也還有別的困難等著他，其中首要便是對功臣的封賞。他不能舍不得封賞，可封賞過后，功臣功高權(quán)重，弟弟李旦又曾多年擔(dān)任皇嗣，比自己更有資歷做皇帝，也更有威望。他才從房州回來沒幾年，還未來得及培養(yǎng)出屬于自己的班底，所以縱觀朝堂，他幾乎無人可用。

他像是夾在兩座大山之間的溪水，就連是否斷流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這樣的皇帝做來有什么意思？

他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荒唐少年了，不會再輕易就敢冒出要把天下交給岳父這樣的氣話。他既然重新回到了這里，又再度成為皇帝，那就要做一個真正的皇帝。

而他能如何做，在武曌將他留在長生殿之前，他還從未想到。他對母親的遠(yuǎn)見卓識佩服得五體投地，只能伸出自己的手，與母親的握在一起。

回想起兒子的手留在掌心的溫度，武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猜到了什么？說說看?！?/p>

蕭江沅道：“退位并非是陛下即興決定。既然退位已成定局，那么陛下就要為退位之后的日子好好打算一番，其中除了陛下自己之外，陛下最掛心的莫過于武家的未來。圣人登基之后，勢必皇權(quán)勢弱，為了改變這一境況，他必須要有自己的人，陛下便告訴圣人，武家愿意做那個人。”

武曌點點頭：“我竟不知婉兒除了學(xué)問好，詩和文章寫得好，這教起書來也十分不錯。”

“......這些不是她教的。”

“難不成還是我教的？”

“......”

“阿沅，你未免對她要求太高。”

蕭江沅的記錄頓了頓：“......也許吧?！?/p>

“罷了，不提她了。”武曌嘆道，“其實那晚，我也只是點撥一下，沒說得太透，但是七郎看起來不僅聽進(jìn)去了，似乎還有了想法。他那晚的反應(yīng)著實在我意料之外，看來他終于成熟了一些，可以做皇帝了。至于具體該怎么去做，來日會怎樣，就跟我沒有關(guān)系了?！?/p>

蕭江沅有些意外：“陛下只跟圣人說了這個？”

“兒孫自有兒孫福，即便是我武家，我也只能保他們一時安寧。七郎與武家合作，打擊功臣之后，是否會鳥盡弓藏，我可就顧不及了。只是......”武曌搖了搖頭，“若十年之內(nèi)，李唐皇室未能出一雄主，這大唐......只怕還是長久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