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何曾如此溫柔地待過他們？

李隆業(yè)愣了愣，連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道：“祖母不怪三哥了？”

李隆范眼中寫滿了恨鐵不成鋼，忙跑到李隆業(yè)身邊跪下，按著李隆業(yè)的腦袋就叩頭下去：“孫兒謝過祖母！”

李隆基一直俯首拜著，將一切聽在耳中，此時才悄然舒了一口氣，直起身來，先是與李成器相視一笑，再緊緊地握住了李成義的手。三兄弟一同向武曌叩拜：“謹遵祖母吩咐?！?/p>

當夜，武曌便留了五兄弟夜宿上陽宮。待李旦告辭回府，五兄弟也離開了觀風殿，她才對蕭江沅道：“你下一個主人，可在大郎與三郎之中挑選。”

蕭江沅道：“陛下不是對臨淄王不以為然么？”

“今日的他，已非當年的他了?！蔽鋾讚u了搖頭，“想我一世縱橫捭闔，方才竟著了一個小輩的道?！币娛捊洳唤?，她接著道，“剛才他們兄弟一個個站出來，要么求情，要么委屈，最后連八郎都開口了，那李三郎在做什么？”

“他一直跪拜，什么都沒做?！?/p>

“他們不僅兄弟感情好，父子感情也不錯，可一家人都在為他乃至整個家的安危出聲的時候，他卻什么都沒做......你覺得是他太無情，還是他太多情？”

蕭江沅眸光一閃：“他害死全家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不會是太無情，那便是太多情了。他在將計就計，以身犯險，來驗證亦或改變陛下對相王一家的心思，所以他不攔著相王等人的求情，讓他們把最真實的感情和反應(yīng)展露在陛下面前。其實他并非什么都沒做，他在一心一意辨別陛下所想，若陛下放過他，那便皆大歡喜，若陛下不肯放過......”

武曌四處看了看，悠悠地道：“他大概會選擇觸柱而死吧，慘烈而動靜頗大，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再對其他人做什么了。如今帶兵守衛(wèi)我的是李湛，我若是說八郎一家對我不敬，將他們押起來，他或許還會應(yīng)我之命，但若三郎因我而死，這事情就大了，他便做不了主了，八郎也不會善罷甘休。改朝換代，殘害李唐皇室，連親孫都不放過，這些個罪名都會被一一提起，七郎那時會怎么辦呢？

“他不肯讓自己落下不孝之名，但若保我，那便等于承認，逼害相王一家也有他的意思，不然我一個病重退位的皇帝，不安安分分等死，還搞出這些事來，是嫌自己命太長了，還是武家如今太安逸？這樣麻煩可就大了，他只能選擇等，左右為難地等，等恢復(fù)大唐國號，等群臣因此事激憤起來，連番上書，最好再弄來一個萬民書，也就是時候。那時他再從善如流，我這個‘則天大圣皇帝’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p>

見蕭江沅一臉蒼白，武曌心中憐愛，卻還想再逗一逗他：“那樣一來，我可就真成了亡國之君了。”

蕭江沅蹙眉道：“陛下是圣人親生母親。”

“這種情況下，只要在我死之后，追封我為大唐皇后，配享太廟，也是一樣的?！笨词捊渖裆l(fā)不對，武曌忙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既年老又病重，沒有多少日子了，他們怎么可能會趕盡殺絕？最多軟禁罷了，與眼下也沒太大分別。再者說了，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么？”

蕭江沅定定地看著武曌，神色并未有任何放松。

武曌嘆了口氣：“怎么說到這里來了，方才我們在說什么？哦，是了，阿沅，你的眼光當真不錯?！?/p>

蕭江沅想起那挺直的身影和李隆基的飛揚笑意，心中滋味頗為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