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p>

云嫣低眉斂首，長長的眼睫垂下，遮住她的視線，也遮住她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

連林眉這樣的家世，都不許自己做妾室，她是裕國公嫡女，更不屑于做妾室了。

“本王看你敢得很?！?/p>

下頜骨一陣刺痛，顧淮力道足，硬生生掐起來，半點(diǎn)溫存都不帶，云嫣感覺下巴的骨頭都差點(diǎn)錯位。

他一揮手，未披衣衫，徑直去了隔壁書房。

“休息好了，自己回去?！?/p>

他留下這句，是逐客的意思，云嫣也不敢多留，強(qiáng)忍著身體不適，披上衣衫便走了。

離開前，看見隔壁書房燈火通明，隱約傳來官員議事的聲音。

“王爺，云姑娘走了?！?/p>

門客王遠(yuǎn)住了口，看著侍衛(wèi)說完，素來不近女色的肅親王屈指敲了敲黃花梨桌面，眸色平靜如水。

“讓追風(fēng)送她，半夜別出事。”

王遠(yuǎn)不禁微愕，能隨便進(jìn)出肅親王府，還能得到肅親王這般掛懷的女子，除了皇宮里那位娘娘，他還沒見過第二個。

因?yàn)榱置迹奇逃行以僮艘换馗咻喖t幃馬車，路上雨水淋漓，撞擊到馬車四角，能聽到擾人的噼啪聲。

云嫣原本已經(jīng)睡熟了，車轍轉(zhuǎn)動不知軋上什么，車身劇烈搖晃，她磕到車窗上，突然被撞醒。

外面有打斗聲，云嫣掀開窗簾。

細(xì)密的雨簾里，刀光劍影重疊，有雙冷鷙的眼對上她，銀鏢直沖她的方向而來。

在距離她一指的地方被刀刃截過，劍風(fēng)所過，一縷青絲被削落，直接落在車內(nèi)榻上。

云嫣松手了，車簾在風(fēng)雨里搖曳。

蓁迭這才從沉睡里醒來，擦了擦嘴角。

“小姐，怎么了？”

沒從云嫣這得到回應(yīng)，蓁迭掀開前面門簾，只看了一眼，便快速撒手，后退一步坐在地上。

大約半炷香后，外面刀劍聲才止。

追風(fēng)拱手站在車外，馬嘶聲漸歇。

“云小姐，請放心回府。”

“走吧?！?/p>

云嫣下令，馬夫才重新駕著馬車離開。

卻依舊心驚膽戰(zhàn)。

顧淮實(shí)在危險，只是半夜坐了他一次馬車，居然被仇人這樣追殺。

可憐蓁迭不明就里，擦完冷汗，還在替顧淮說好話，“肅親王看起來也不是全然冷冰冰嘛，他還知道派人保護(hù)小姐您?！?/p>

云嫣不咸不淡地“嗯”了聲。

她回府后，夜里睡得并不安穩(wěn)，好幾次被雨聲吵醒，轟隆的閃電和雷聲交織，夢魘纏繞，顧淮的冰冷和顧錚的算計(jì)交纏在一塊，她悲從中來，差點(diǎn)在夜里哭出來。

次日去請安，即使描眉化了妝，也難以掩蓋憔悴。

“怎么了，世子妃伺候了肅親王，為伊消得人憔悴了？還是肅親王有了新歡，對你這個舊愛愛答不理，你不高興了？”

康王妃陰陽怪氣，隨手摔了汝窯的一套青瓷茶杯。

云嫣錯后一步，以防滾燙沸水潑在自己身上。

上次的傷疤還未徹底痊愈，這次要是再燙傷，她不確定自己忍不忍得住，想把康王妃摁在地下狂揍，讓她去找她的苦命夫君。

“母親息怒，夜里送妾回來，這是肅親王的一貫規(guī)矩，而且也請母親慎言，肅親王的事，不是咱們議論得起的。昨日妾去看王爺，王爺狀態(tài)還好，衣裝整潔，還提了母親幾句，話里也有感激肅親王的意思?！?/p>

康王妃冷哼，“誰要他貓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他，銘哥兒和英哥兒都該留在府中承歡膝下，怎的還會流徙到千里之外，害得我們骨肉分離?！?/p>

云嫣幾乎要被康王妃的樣子惡心透，但她面上還要低聲相和。

“罷了，中元節(jié)你兩位嫂嫂都不愿出門，便由你帶著你兩位侄女出去逛逛，也好為你兩位哥哥祈福......對了，也帶上珍娘，他們初來京城，也該好好玩玩?！?/p>

云嫣淡聲：“是，母親。”

她沒問康王妃，她自然是要守在王府內(nèi)，徹夜祈福的，以安慰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當(dāng)天，云嫣便收到了肅親王的信。

“中元節(jié)酉時三刻，汴河上土橋見?！?/p>

那日她原本是打算帶兩個侄女和蘇珍娘母子三人四處游玩的，倒沒料到肅親王提前安排，還要安排在繁華市井的上土橋見面。

她難以遏制地想起，昨夜的暗殺，她還要做擋箭牌做到什么時候？

八荒爭湊，萬國咸通。

這是中元節(jié)的繁華景象。

王府人口簡單，徐氏嫡長女婉姐兒和柳氏嫡長女寧姐兒，再加上蘇珍娘的女兒燕姐兒，徐氏和柳氏不參與，蘇珍娘和府內(nèi)三個姑娘一同前去。

婉姐兒十歲，寧姐兒八歲，燕姐兒四歲。

前兩位是王府嫡親的小姐，兩人自幼親近，相處也合得來，唯有燕姐兒剛剛回王府，又被蘇卿霧帶著，怕見生人，這次，應(yīng)當(dāng)才算得上是正式相見。

顧婉十歲，身材已經(jīng)抽條成大姑娘，戴著帷帽，冷冰冰的，牽著顧寧的手往最前面的馬車上去。

顧寧身量小一些，但柳氏教養(yǎng)得好，金尊玉貴地養(yǎng)著，要什么給什么，雙頰圓潤如珠，臉色紅潤，可愛極了。

尤其是她單純可愛，倒不像柳氏心思深，云嫣對孩子無仇，也不會刁難她。

更何況，她自己也不喜蘇卿霧和燕姐兒。

這算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一共三輛馬車，云嫣坐中間那輛，蘇卿霧和燕姐兒坐最后那輛。

但臨要走了，半路闖出來個花嬤嬤，“王妃要帶大夫人和二夫人去去大相國寺祈福，需要讓出來一輛馬車?！?/p>

云嫣細(xì)眉皺緊。

王府雖是窮酸，但也不至于克扣成這樣，一輛馬車而已。

但花嬤嬤滿臉為難，還說王妃決定得急，希望云嫣能通情達(dá)理。

云嫣的確通情達(dá)理。

她讓蘇卿霧和燕姐兒上來了。

馬車徐徐走動，云嫣拿了書借著馬車內(nèi)的燭光而讀。

余光偶爾會留意對面的一對母子，兩人竊竊耳語，倒也不拘謹(jǐn)。

云嫣翻過一頁，自己的水袖突然被扯了一下。

她稍一抬眸，徑直撞上一雙轉(zhuǎn)動的琉璃似的眼珠。

這眼珠是好看的，放在整張臉上，也是加分的顧盼生輝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