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在家里睡了一個晌午，便又去商鋪看場子了。

屁股還沒坐熱，伙計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神色有些古怪。

“顧把式，你的小媳婦在外面呢，說是來給你送飯的?！?/p>

顧昀一怔，他在店里看場子是管飯的，便沒在家里用飯，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還摸了過來。

他快步出門，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提這個食盒，站在門口。

“夫君，我給你送飯！”

商凝眉眼彎彎地將食盒遞了上去，嘴上還不住叨叨，“夫君好笨，飯都忘了吃?！?/p>

顧昀有些無奈，只能瞪了眼偷偷觀瞧的路人，強勢地將小丫頭拽了進去。

商凝跟著他進了后堂，好奇地左看右看。

顧昀本來沒有多餓，可是嗅到食盒里不斷飄出的香氣，就莫名食指大動。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加了什么佐料，不但十分可口，吃完了之后還讓他覺得心神都安定了不少。

蓋子一開，店里的其余人也都被這奇異的香氣吸引了過來。

算賬的先生是個讀書人，顧昀對他向來尊重，他也沒那么怕顧昀。

此時嗅到香氣，也忍不住跟他開玩笑：“嚯，顧把式，你家這飯可是夠香的！我家那婆娘比你這小媳婦虛長一輪，要是能有半點這手藝，我做夢都笑醒了?！?/p>

聽出來他是夸自己，商凝眉眼彎彎，噔噔跑了過去。

“很簡單噠，凝兒給你寫食譜?！?/p>

說著，她就討要了紙筆，刷刷落筆寫了起來。

賬房本來就是看小孩好玩，就給了她，沒想到越看越覺得心驚，胡子都拽掉了幾根。

“嚯，還真是一手好字??！”

顧昀聞言側(cè)目，看向紙上的字。

不同于一般女子娟秀的小字，商凝的筆鋒銳利，滂沱大氣，倒是有些名家風范。

賬房先生嘖嘖稱奇，目光有些微妙地看向顧昀。

“顧把式，這字是你教的吧？唉，若是你當年沒遭著那事，想必現(xiàn)在早就是狀元之才了！”

商凝沒有否認前面的問話，精神頭都被后面的話吸引去了。

“狀元？”

先生呵呵一笑：“是啊，你夫君當年可是十里八村最厲害的童生呢！”

“先生?！?/p>

顧昀的聲音冷了幾分，“你說太多了?！?/p>

先生臉色一僵，臉上掛上些歉意。

“對不住對不住，是我一時感慨，多說了幾句?！?/p>

商凝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了幾圈，糾結(jié)地咬咬唇，卻什么都沒問。

顧昀等了半天，卻只等到小丫頭麻利地收拾了食盒，邁著小短腿走出了店里，倒是憋得自己有些氣悶。

商凝心不在焉地拎著食盒，心中全是方才賬房先生的話。

夫君好像很不高興提到之前的事情，是經(jīng)歷過什么壞事嗎？

想到這里，她的額角也莫名泛起了絲絲痛意。

唔......

經(jīng)歷過的壞事......不知道為什么，她好像也很能感同身受呢。

商凝攢了攢小拳頭，快步走回了家。

夫君一定也很難受，凝兒要想辦法讓夫君不難受才行！

她將食盒放回屋里，悄悄摸到了程秀云的房門口。

確定討厭的壞蛋不在，她才輕輕敲響了程秀云的房門。

房門一開，看著面前明艷的小臉，程秀云微微一怔。

“凝兒啊，怎么了嗎？”

商凝利落地擠進房門，一雙鹿兒眼泛著水光。

“最近夫君總是悶悶不樂的，說什么狀元不狀元的，凝兒想讓夫君高興，但是不知道怎么辦?！?/p>

她抓住程秀云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抬起頭，“娘親整日里這么關注夫君，肯定知道他之前經(jīng)歷過什么壞事吧？能不能告訴凝兒呀？”

程秀云的臉色一僵，眼角瞬間泛起了淚花。

“唉！這事啊，都怪我！”

她長嘆一聲，抹了抹眼睛。

“你是個好孩子，告訴你也無妨。當年你們大哥跟人起了沖突，不小心將那人打成重傷，被人告到官府，可恰逢此時，你大嫂又懷了身孕，我擔心她受不了這打擊流了產(chǎn)，便想著......讓他的弟弟們幫著頂罪?！?/p>

程秀云臉上浮現(xiàn)出后悔之色：“是我一時糊涂啊，老二不愿意連夜逃了家，我卻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苦苦哀求正準備趕考的老五去頂了罪，毀了他的前程......他恨我這個做娘的，也是應該的?！?/p>

說著，她就又落下淚來。

商凝歪了歪頭，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道：“嗯，你說得對，你真的好壞。”

程秀云一怔，隨即苦笑出來：“你倒是個實誠孩子。”

“不過你能知道自己壞，就還不算很壞啦！”

商凝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而且夫君既然是頂罪，那夫君本身就是沒罪的啦，還是可以以自己的名字做大官的嘛！”

程秀云不知道她從哪知道的這些道理，輕輕頷首：“這個倒是，不過他......他已經(jīng)沒了之前的心氣兒了。”

“這個簡單呀！”

商凝跳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包在我身上就是！”

看著商凝離去的背影，程秀云一直被愧疚占滿的心，莫名有了一絲希望。

這小丫頭，說不定真的就是老天爺給他們家老五的救星！

商凝將那本被顧昀收起來的書又翻了出來，藏在懷里寶貝似的放好。

等到顧昀一回家，她就立刻迎了上去。

“夫君，我們一起來念書吧！”

看著小丫頭臉上寫滿了的心虛，顧昀眸子微斂。

“怎么突然又想要念書？”

商凝正要開口，顧昀就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實話?！?/p>

小丫頭的滿肚子瞎話頓時偃旗息鼓。

“想要讓夫君重新考試，做大官?！?/p>

顧昀身子一僵，目光復雜地看向垂著頭的商凝。

“你個小丫頭懂什么?！?/p>

他已經(jīng)耽誤了太多時間，如今再學，怕是為時已晚。

商凝瞪圓了眼：“凝兒有什么不懂的，你教給凝兒就好了！為什么要拒絕？是夫君不想考了嗎？”

不想？

顧昀唇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午夜夢回，全都是當年讀書時的事。

只是這于他而言，已經(jīng)永遠是黃粱一夢了。

他斂起眸子，聲音強硬了幾分。

“老子說不考，便不考了！你個小丫頭少管！”

一場談話鬧得不歡而散。

晚上睡覺的時候，向來粘人的小丫頭都沒要求一起睡，而是悶悶不樂地獨自上了床。

顧昀眸子微垂，也沒強求。

夜半時分，一雙金色的眸子猛地張開。

商凝神色復雜地看向地鋪上的男人，眉頭輕蹙。

想不到這個粗野的男人，居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那基本就可以斷定，他正是傳聞中天圣族要輔佐的大賢了。

商凝斂起眸子，眼中透出一抹陰冷。

可惜如今這人就是個廢物，想必一天他未能成才，她便一天要被這莫名的詛咒纏身。

得想個辦法......讓他重回正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