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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牢幽森,滿室血污。
死寂的黑暗中偶有悉悉簌簌的“吱吱”聲,幾只老鼠潛伏在陰暗潮濕的地面,瘋狂地啃噬著云青鈺殘破的血肉。
牢門“吱悠”一聲被推開。
“姐姐卜得一手好卦,呼風(fēng)喚雨,用兵如神,可曾算到自己有今日?”云婉身著華服,看著滿身污穢的女子,咯咯地笑出來聲來。
“陛下當(dāng)真廢了我皇后之位?”
云青鈺艱難抬頭,挺直脊背,努力撐起自己最后一絲尊嚴(yán)。
云婉上前,輕笑了聲,鎏金護甲戳在云青鈺的脊背上,一寸寸壓彎了她的驕傲,逼她像一條狗一樣,匍匐在自己腳下。
“姐姐放心,你死后,我便是大周的皇后!姐姐搏來的功勞,打下的江山,和…姐姐喜歡的男人,就安心交給妹妹吧!”
“呵?!痹魄噔曇а?,吐出一口血沫來,“好一對,狗男女?!?/p>
當(dāng)年,她和云婉同時被賜婚,她身為嫡女,本應(yīng)高嫁將軍府,卻瞎眼愛上云婉的未婚夫—當(dāng)年只是個新科狀元的謝瀟,甘心與云婉易嫁,為謝瀟沙場征戰(zhàn),出謀劃策,直到他登基為帝的那日,她…才知他喜歡一直都是云婉!而她得了一道圣旨,成了大周國的廢后。
是她信錯了人,愛錯了人,把自己活成了笑話!
白綾纏在脖子上,一寸寸勒緊,云青鈺咬牙挺起背脊,撐起她最后一絲尊嚴(yán)。
“姐姐的性子還是這么烈!”.
云婉捂嘴笑著,眼里滿是快意,輕聲貼在她耳邊。
“姐姐還不知道吧?當(dāng)年你那樁婚事是將軍府嫡子容笙親自求的,他說,仰慕姐姐風(fēng)華,愿聘為正妻,此生永不納妾!”
云婉嗤笑了一聲,“可惜了,世上唯一一個愛惜姐姐之人,卻也是個短命鬼!”
“賤人!”云青鈺咬牙,“謝瀟多行不義,大周氣運已衰,五年內(nèi)…必亡!”
云婉聞言,面色驟然難看起來。
世人皆知云府嫡女精通奇門遁甲,她的預(yù)言從未出過錯,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大周人心必將潰散!
“快,快勒死她!”
云青鈺霍然睜大雙眼,白綾驟然收緊,裹卷著骨肉,發(fā)出清脆的骨頭響。
“咯吱”一聲,她化作了一抹幽魂。
她看著自己的尸體被草席卷走,掉在城門之上日日鞭打,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面目全非。
她看著自己被逐出家譜,無墳無碑,靈魂無處安放,只能徘徊在自己的殘尸左右。
她看著狗男女肆意享樂,又看著自己的預(yù)言應(yīng)驗,黑鴉軍席卷華城,屠了滿城,為首的玄幽王銀甲紅袍,一劍挑斷了狗男女的頭顱。
“所懸何人?”
玄幽王停在城門之下,面容冷峻,雙眸上覆著一條白紗,鮮血順著長劍滴落,森然如地獄修羅。
云青鈺倒抽了口氣,這張臉,竟是那英年早逝的容笙!
她與他除了那樁婚約,其實并不相熟,只在幼年見過一面,她從不知容笙竟對自己存了那份心思。
“是…云氏嫡女。”
士兵將她的尸身放下,容笙凈白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身體,白紗之下的雙眼早已失明,一向瘋癲嗜血的男人,面上多了一抹痛色。
“你一片情深,可惜…”他眼角猩紅,輕聲低喃,“為何偏偏要拿去喂狗呢?”
云青鈺只覺心頭被狠狠一錘。
巨大的悔恨,悲傷將她淹沒。
容笙立于尸山堆上,不緊不慢擦著噴濺在臉上的血跡,層層鮮血自他腳下漫開,如殘忍詭譎的地獄之花,而他便是地獄盡頭,那暴戾殘忍的冷面修羅。
“上京城內(nèi),還在喘氣的…一個不留?!?/p>
云青鈺被他的暴虐驚嚇,眼見著上京血光沖天。
死在刀下的有惡人,有良民,更有襁褓中的無辜稚兒,哀嚎連天,她的靈魂都跟著顫抖。
從前的容笙少年英才,驚才絕艷,怎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云青鈺觀他面相,見他殺生成癮,罪孽深重,已是壽命將近。
果然,一月后,容笙病重,抱著云青鈺的尸身走入帝陵。
她終以容氏之妻,新帝皇后之名,與他合葬。
陵墓石板合上的一瞬間,云青鈺眼前一黑,忽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失去了意識。
朦朧中,似乎聽見了爭吵之聲。
“父親!姐姐根本不喜歡那個容笙,您不要逼她嫁進將軍府了!”
“是啊老爺,大小姐既喜歡謝公子,您何不成全了她?容家那邊若說不過去,就讓婉兒替鈺兒嫁了!都是咱們云家的女兒,他們也不會說什么!”
“胡鬧,胡鬧!”云侯爺氣的砸翻了桌子。
云青鈺微微一愣,隨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到了前世大婚的那一天!
“姐姐,你醒了!”
云婉掀開簾子,面帶關(guān)切地進了屋,塞了個包袱到她手里,“姐姐與謝公子兩情相悅,可父親這頭不同意,為今之計,姐姐只有豁出去,同謝公子私奔了!”
云青鈺心底冷笑,上輩子她便是聽了云婉的話,在大婚當(dāng)日與謝瀟私奔。
雖然最后被云老爺抓了回來,但她也因此成了上京城的笑柄,人人笑她無知輕賤。
云婉將后門打開,見云青鈺還沒動靜,不由催促起來,“怎么還不走?姐姐不想嫁給謝公子了嗎?”
云青鈺慢慢笑開了,“你當(dāng)真愿意替我嫁到將軍府?”
“為了姐姐,我受點委屈沒什么…”
這回云青鈺差點笑出聲來。
容府百年世家,富貴榮華,怎是謝瀟這個小小狀元比得上的?云婉心里巴不得嫁進將軍府才是!
只是云婉若是得知,這富貴的將軍府馬上就要橫遭禍?zhǔn)?,怕是躲都來不及?/p>
想起下場凄慘的容家,云青鈺心中泛起一陣惋惜。
容笙會變成嗜血暴戾的惡魔,大抵如容府的遭遇分不開,而容府的殘忍處境,就是從今日開始的。
不管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自己,她都不能眼見將軍府重蹈覆轍!
云青鈺扔了包袱,起身朝廳外走去。
“母親,我的嫁妝單子何在?”
“這…”
繼母季淑然愣了愣,她算準(zhǔn)了云青鈺這個沒腦子的會同意私奔,私奔的人哪需要嫁妝?
“鈺兒是要高嫁將軍府的,你不準(zhǔn)備嫁妝,是要全城人看我笑話嗎!”云侯爺罵了她一句。
“妾身,妾身這就去…”
“不必了?!痹魄噔曌詰阎忻鲆粡埣垼斑@是生母嫁進云府的陪嫁,我只帶走這些?!?/p>
季淑然借過單子,眼前一黑,差點栽過去。
云青鈺生母是西域富商之女,陪嫁異常豐厚,她和真把這單子上的東西給她,君侯府也要被搬空了!她的婉兒還能剩下什么?
“看什么!還不快去?!”云侯爺氣得又砸了個杯子。
他生性貪婪,但云青鈺馬上要高嫁將軍府,他自然要討好著,這筆嫁妝…就當(dāng)投資了。
云青鈺猜透了他的想法,冷笑不言,只叫來自己貼身丫鬟音袖,讓她領(lǐng)著家丁去送嫁妝。
季淑然沒辦法,忍著肝疼去備東西,掏空了老底又東拼西揍,總算補足了銀子。
一抬抬嫁妝出門,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云侯爺和季淑然只覺得肉都在疼,云婉也氣白了一張臉。
最后一抬嫁妝抬走后,忽有小廝跑了進來。
“不好了!老爺!外頭都說容家軍吃了敗仗,容老將軍和兩個兒子皆戰(zhàn)死沙場!如今棺材抬了回來,就堵在容府門口呢!”
“什么!!”眾人一驚,“那…容世子呢?”
“容世子…身受重傷,眼睛也瞎了!”
還未等幾人反應(yīng)過來,便見一襲火紅嫁衣的云青鈺掄起一稟長劍劈開府門,駕馬而去。
“這…”季淑然愣住了,隨即一拍大腿,“完了!老爺!那嫁妝…”
謝老爺臉色一白,險些站不住!
容府若是犯了事,圣上必要罰沒家產(chǎn),那…云青鈺的天價的嫁妝豈不是白搭進去了?!
可如今再叫人去追,已經(jīng)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