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頒布下去的時候還好好的，等到真正實施的那天，沈星然帶著人。在約定好的空地上等上半個時辰，也沒看到任何一個村民前來。

林錦云當(dāng)然也在場，她站了一會兒就知道不會有人來，轉(zhuǎn)頭和蕭秉文對視，同樣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他們是被流放到此謀求一條活路的，怎么還要負責(zé)解決官民關(guān)系？

沈星然在他們面前情緒波動一直挺大，林錦云原本以為他這次被放鴿子，說什么也會發(fā)泄怒火。

沒想到他只是重重嘆了口氣，滿臉都是無奈的模樣，起身走到蕭二夫婦面前，同他們解釋：“這里的原住民一直都不太喜歡和官府往來，你們別往心上去。”

“二夫人研發(fā)的法子絕對是頂好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推廣開，等我再想辦法去做做他們的工作，和他們溝通一下?！?/p>

那些村民現(xiàn)在官府的鴿子都說放就放，再有官差頂著身份去跟他們溝通，確定不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大人，事情先別急著辦，咱們先想想方向?！绷皱\云叫住沈星然，“之前那些人不是還挺愿意學(xué)習(xí)的嗎？怎么忽然就不肯來了？”

為什么？

時間倒退到前一天晚上。

布條男肯巴和洛夫在村民開小會的時候堅持覺得這一切都是陰謀，尤其是提出這次被流放來的人在朝廷上地位不低時，他們的抗議達到最頂峰。

“官那么高的人，怎么可能抄家流放？他們特地來這里，說不定就是為了收服這片地方！”

“我們堅決不接受他們的調(diào)劑！”在他們的煽動下，有人逐漸幫他們說話，“誰知道他們之后會做什么安排！我們的日子已經(jīng)夠難過了，再讓他們繼續(xù)壓榨，大家還活不活了！”

“堅決不接受！誰也不許去！”

“大家都別去！”

說到最后，開小會到底是為了聊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肯巴和洛夫煽動情緒成功，讓村子里能說得上話的村民繼續(xù)仇恨官家，只聽他們的話。

再回到被放鴿子的三人組這邊，沈星然坐在衙役搬來的椅子上，無奈地苦笑：“哪有理由？”

“非要說的話，跟這一代村民有關(guān)的前幾任縣令行事作風(fēng)都雷厲風(fēng)行，手段強硬。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讓那些村民聽話了些，但也嚴重激化官民矛盾?！?/p>

“我被調(diào)到這里已經(jīng)兩年多，一直在嘗試讓他們信任我，但始終沒什么效果，越是和緩地和他們溝通，他們越覺得官家是要做動作了，我若手段強硬，他們又說我終于不裝了。簡直就是軟硬不吃！”

“如今說這些已經(jīng)為時過晚?！笔挶拇驍嗨谋г?，指尖輕輕點著桌面，聲音輕緩卻有力，“他們有自己的信仰體系，凝聚力極強，上層人極排斥官家，那不如從底層群體入手?！?/p>

“什么意思？”沈星然抬眼看他，“村里的村民不都是群眾？這么大點的村子，難道還分等級？”

“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绷皱\云掃蕭秉文一眼，耐著性子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會有三六九等。最普通的判斷辦法就是，過得越差的，一定越?jīng)]地位?！?/p>

沈星然左右反復(fù)看了幾回，越發(fā)覺得這兩夫妻就是在打謎語。

蕭秉文反而淺淡地勾勾嘴角，敲桌子的手也停下。

“人心都是肉長的，不，退一萬步來說，人都是自私主義者，他們不愿意接受我們的幫助，無非是因為覺得我們不懷好心?！?/p>

林錦云眼中含笑，越說越順，“排斥我們的決定是部分人做的，還有一小部分只忙碌于溫飽，跟隨著領(lǐng)導(dǎo)者的決定搖擺，立場沒有那么堅定，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這一部分人撬動?！?/p>

她說完時，和沈星然一并看向蕭秉文。

后者只是頷首，臉上的欣賞毫不掩飾：“按她說的做?！?/p>

沈星然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有官職的人，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立馬起身招衙役來跑腿傳令，還特地叮囑要篩選幾個口才厲害的，為人善良的衙役去做。

要從村子里找到?jīng)]有地位的人并不難，每年都會有那么幾戶交不上糧食，他們就是這次行動的重點攻克目標(biāo)。

一開始，衙役并不直接接近，只是在路過的時候看到有人費力地種田，就故作無意地搭把手，讓對方感受到善意。

這種事情多來幾次，村民和經(jīng)常會路過這里的衙役多少混熟一些，有機會就會聊幾句，從各自的方向暢談，也逐漸理解一些對方的無奈。

等聊到差不多的時候，衙役再唉聲嘆氣，只說現(xiàn)任縣令這幾年來一直勤勤懇懇，做的都是為民考慮的事情，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人研發(fā)出能提升糧食產(chǎn)量的東西，卻沒有村民肯用，縣令愁得不行，就天天磋磨他們手下人。

再之后，事情發(fā)展得順理成章，已經(jīng)有村民托跟他們交好的衙役詢問能不能再教教他們。

有人品嘗到好處，田里的作物長得快起來，人與人之間又會互相傳播——他們只是不愿意被壓榨，又不是不愿意向好，能讓自己好過的事情為什么不做？

用上保暖席的人越來越多，無論是遠處的田里還是村民近處的小菜園，都能看到熟悉的草席鋪在上面，瞞都瞞不住。

肯巴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暴跳如雷，他沖到村民平時議事的空地那邊，尖著嗓音指責(zé)：“你、還有你！你們這些人全都是叛徒！”

“我們只是用他們提供的辦法，又不是向他們投誠，肯巴，別太過激?！彼麄冞@么說。

洛夫見自己的好兄弟吃癟，也不太高興地開口：“但這件事確實是你們的錯，我們不是說好，誰也不許和官府的人接觸？當(dāng)心他們以此為借口來壓榨你們！”

“我們用的是自己的草席，難道還能說用了他的創(chuàng)意就要給他錢？”搭話的人笑著起身，“那東西確實挺暖和的，你們也可以試試?！?/p>

暖和個屁！

回到屋里的洛夫再演不下去，砸了滿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