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時瑯先是震驚，而后滿臉的興奮之色陡然變成了失落，“啊，我還以為自己把握了一手消息呢，祖母往日里不是最討厭衛(wèi)國公了嗎？”

“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比我還蠢的人，誰知今日一下發(fā)現(xiàn)了兩個！這不才想著找著祖母來傾訴一番。”

符云露出了些促狹的笑意。

比他還蠢......

全臨安誰不知薛時瑯是個紈绔公子，可偏偏紈绔公子中又找不出一個比他更聰慧的。

若非圣上忌憚忠勇侯與長公主勢大，并未準(zhǔn)許讓薛時瑯直入翰林院。

否則十六歲中進士，敢問如今翰林院中又有哪個庶吉士能比得過他？

洪德揉了下額角，“阿瑯，別貧了，把你今日遇見的事說清楚?！?/p>

“是，長公主殿下?！毖r瑯沒忍住又貧了一句，但見到洪德將手中糕點不輕不重地放下，頓時神情一變，嚴(yán)肅了起來，“是這樣的?！?/p>

“這不是立春將近了嗎？龔景那小子本就不是讀書的料，背著他老爹告了假拉著我去吃酒，誰知吃到一半，這寧言風(fēng)突然闖來了?！?/p>

龔景也就是刑部侍郎龔遠隆的嫡子。

立春在大順?biāo)闶莻€大日子，往年家不住在臨安的學(xué)子也都會提前告假歸鄉(xiāng)，于是龔景順勢而為，祭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薛時瑯繼續(xù)說，“我當(dāng)時見到那小子都沒認(rèn)出來，按理來講他應(yīng)該叫我一句表哥。但好家伙，他直接無視了我，開口就要龔景幫他從刑部里撈一個人?！?/p>

洪德皺起了眉頭，“撈人？”

權(quán)貴在京中一手遮天，就是不尋刑部侍郎幫忙，寧言風(fēng)也大可將此事告知其父，讓寧昊運作。

“正是?！毖r瑯本性八卦，一想到當(dāng)時的事就樂得眉飛色舞，“刑部里頭的人是衛(wèi)國公府的府醫(yī)，當(dāng)時把他送去的人說他毒害公府貴女，直接定罪絞死就行?！?/p>

“可我今日聽了另一個版本。”

薛時瑯學(xué)著寧言風(fēng)那嫉惡如仇的模樣，繪聲繪色地將事情從深夜鬧醒全府，到當(dāng)眾威脅衛(wèi)國公請來太醫(yī)，再到借著徐林的勢將人轉(zhuǎn)送至刑部全部轉(zhuǎn)述給了洪德。

終了忍不住道：“從前沒聽說表妹是個這么有意思的性子，也沒聽說衛(wèi)國公和寧言風(fēng)竟如此蠢笨。”

“一個堂堂國公被閨閣女子一句‘投靠外祖’便拿捏地不敢動作；一個明知父親都妥協(xié)了，還將家丑當(dāng)眾宣揚?！?/p>

他笑得停不下來，“這衛(wèi)國公府以后若是寧言風(fēng)繼承，用不著祖母您動手，他自個兒也能把自個兒玩完了。”

洪德聽完，蹙眉不語。

果然如她所料，如苓亡故三年，太子選妃提上日程，府中還是有人要忍不住動手了。

可這么長時間，她不是未曾派人打探過，如苓獨子的性子不堪大用，獨女矜矜更是一模一樣承了她母親的后。

一次下毒便能讓性子產(chǎn)生如此大的變化？

不僅不管不顧直接與寧昊對上，還膽敢狐假虎威借勢兩人，說出那等僭越之言。

“殿下?！狈菩⌒膯镜溃骸榜骜嬉恢贝谒轮?，回府三年也極少出門，但這話，倒像是對如今的朝堂形勢了如指掌?！?/p>

顯然，符云也察覺到了不對，“會不會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近年來圣上對殿下的疑心愈盛，放縱榮崢那等老匹夫提什么以文制武的主張，卻忽略了底下皇子們的暗潮涌動。

今晨宮中傳來消息，太子妃位已選定衛(wèi)國公府的嫡長女，得知的人定不會少。

薛時瑯眼珠一轉(zhuǎn)，“衛(wèi)國公手中的兵權(quán)可是一塊香餑餑，不愿放手之人自然要阻止表妹入主東宮?！?/p>

“不過，”他話頭一轉(zhuǎn)，“如果是我，阻止不如動些手腳，趁此機會在東宮中放顆棋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當(dāng)今圣上共生九子，然而結(jié)合母家勢力，能有資格爭奪那個儲君之位的也不過三人。

皇后所出太子明恒，沈貴妃所出宣王明祁，還有一位則是顧妃所出景王明玨。

皇后背后是內(nèi)閣首輔榮太傅榮家，沈貴妃父親為吏部尚書沈敬，顧妃兄長則是掛帥出征，鎮(zhèn)守西境，統(tǒng)軍百萬的顧庸之。

不過其中還有一個例外。

謝貴妃所出裕王明騫，極受圣上重視，可惜懷遠侯府謝家早在先帝之時便被滿門抄斬，因而他想?yún)⑴c爭斗，雖有資格，卻籌碼寥寥。

洪德沉吟片刻，“將霞蔚叫來?！?/p>

“是。”

霞蔚并不在洪德身邊服侍，而是跟著府中管事一同掌管中饋，平日里與侯府互通的消息都會經(jīng)過她的手。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勁裝的女子，“長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傳信與侯府，命司天監(jiān)拖延衛(wèi)國公府嫡長女與太子八字送往祖廟的時間。”

薛時瑯一臉震驚，“祖母想做什么？”

“事有蹊蹺，自得摸清狀況?！焙榈螺p撫手上玉鐲，“此前一直以為如苓的這兩個孩子皆是難堪大任之輩?，F(xiàn)在看來，無論矜矜是受何人指示，好歹不若她母親一般一根筋?！?/p>

“這，”薛時瑯臉色猶疑，“祖母不會真想如我所說，利用表妹吧？她可是姑姑的獨女......”

洪德冷笑一聲，“獨女又如何？她既做了這般舉動，便是已意識到自身處境。”

“若不想步其母親后塵，便該好好思慮成為何人手中棋子，方可在最后仍舊留在這方棋盤上，保住性命！”

是太子明恒與衛(wèi)國公寧昊，還是奪位皇子和那些清流文臣，或是她這個有親緣關(guān)系的外祖母？

“迎春祭禮之后，尋個日子在臨安近郊宮苑辦一場春宴?！焙榈马獪y，“本宮想，矜矜這個選擇應(yīng)當(dāng)并不難做?！?/p>

符云恭敬道：“臣這就將此事妥帖安排下去?！?/p>

“那，那孫兒也先行告退了。”薛時瑯訕訕笑著，總覺得自己無意間惹出了件大事。

“去吧。”

兩人皆是行禮退出主屋。

......

大順?biāo)咎毂O(jiān)，玉暗已臨，九霄之上卻突現(xiàn)熒惑守心，長庚伴月之象。

靈臺四面昏昏欲睡的天文生在一聲驚呼之下具是清醒，怛然失色間，一個個踉蹌奔入監(jiān)中。

文帝自酒池肉林中被喚醒，朦朧間望向手中被遞予的折子。

上書：熒惑居心陰，近臣為亂，大人易政，主去其宮，是為大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