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瑤睜大了眼睛，想也不想的扶上了柳姨娘的腕脈。

這一舉動(dòng)被遲臨捕捉個(gè)正著，眸子微微震動(dòng)，閃過一抹驚愕。

然而還不等她把脈，柳姨娘卻是一把又握住了李六瑤的手。

“阿瑤，我快不行了，你，跪下！”柳姨娘凄聲說著，微啞的嗓音含著不容置喙的悲意，“跪下！”

李六瑤感受著那掌心微涼，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恍惚一瞬。

忍著莫名涌上的淚意，她跪在了柳姨娘榻前。

就當(dāng)她是為原來的那個(gè)李六瑤，而跪......

“我養(yǎng)你多年，你也一直聽話孝順。我知道你心中有大少爺，更仰慕他......所以，即使眼下有些磨難，但阿瑤你要記住，一定要忍著，忍到嫁給大少爺，留在遲家，好好過日子！”

柳姨娘聲聲沉重，泣血一般，頓了許久又微微拔高了聲音，似是十分急切一般的：“你不能生出，離開遲家的心思，知道了嗎？！”

李六瑤恍惚片刻的神思終于收回，后槽牙微咬，直起身子與柳姨娘對(duì)視，一字一句的道：“我沒有愛慕他，我也，不會(huì)跟他在一起?！?/p>

而且，她遲早有一天，會(huì)離開這個(gè)地方！

遲臨眸光發(fā)亮，驀的看向李六瑤。

柳姨娘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你——”

“姨娘，今天的事情您也知道了。遲重謙輕易就能懷疑我和二哥，可見他對(duì)我根本沒有信任，沒有信任的夫妻，能過多久呢？”

李六瑤清麗的面頰上是柳姨娘從未見過的堅(jiān)定毅然，她仿佛是褪去蒙塵的美玉，而今才見其隱隱光華：“而且遲重謙的不信任，不可能只有這一次！您說，這樣的夫君，我要來做什么？我倒是寧可跟您和二哥一起過一輩子！”

先前沒有見到柳姨娘的時(shí)候，李六瑤還心中猶豫，覺得自己作為這具身子的外來者，恐怕無法與柳姨娘像從前一樣相處。

但是看到柳姨娘的一瞬，李六瑤才知道什么叫做親緣羈絆。

不管她是作為誰，身體之中或許都還有原主的一縷殘魂，這讓她無法割舍下這個(gè)將她養(yǎng)育到大的婦人。

她要活，要好好的活！

更要讓柳姨娘和遲臨一樣，有尊嚴(yán)，體面的活下去！

“胡鬧！”

柳姨娘像是聽到了什么悖逆之言，氣的顫抖：“混賬......你難道要一輩子不嫁人？！”

李六瑤唇線緊抿，看了柳姨娘許久，終是沒有再跟她對(duì)著來。

她蹲身，覆住了柳姨娘的手，指尖微動(dòng)，不著痕跡的去探她的脈象。

片刻后李六瑤才緩緩道：“姨娘，別動(dòng)氣，這件事容后再說，您身子不好，好好休息?！?/p>

而一旁的遲臨，卻是將李六瑤微小的動(dòng)作盡收眼底。

想起自己和她體內(nèi)的毒，遲臨眉心微動(dòng)。

“阿娘，六瑤并非是這個(gè)意思，您別動(dòng)氣，先好好休息。我去想辦法給您抓藥?！边t臨也輕聲勸慰著，哄勸著柳姨娘躺好。

柳姨娘像是累極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神色疲憊的躺回了榻上，閉上了雙眸。

李六瑤思及自己方才摸到的脈象，神色越發(fā)凝重，與遲臨使了個(gè)眼色，兩人一同起身來到了院外。

“姨娘之前吃的藥都不管用。”李六瑤低聲說著，記憶之中柳姨娘吃的藥都是些治標(biāo)不治本的，說的難聽些，就是熬著命罷了。

再想想她方才摸到的脈象，李六瑤遲疑，脫口便想說柳姨娘的病是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堪堪咽了回去。

眼下暴露，在遲臨眼中，她就是莫名其妙會(huì)了醫(yī)術(shù)。

恐怕還不能讓他知道，否則她根本解釋不清......

峰回路轉(zhuǎn)，李六瑤換了說法：“我瞧著姨娘的樣子，倒像是別人口中所說的，肺癆?！?/p>

遲臨見她如此說，眸光微閃，卻也沒有多問什么，而是沉聲道：“是，阿娘的病無法根治，遲家人拖著不肯請(qǐng)大夫......不過放心，我這幾日多賣幾幅字畫，賺了銀子就能請(qǐng)來大夫了?！?/p>

李六瑤眼睛微亮，輕咳一聲眸子閃爍，“我有個(gè)偏方，靈驗(yàn)無比！就算不能根治也能緩解些許?！?/p>

沒辦法，有醫(yī)術(shù)的事兒不能暴露，眼下她只能先騙遲臨了......

遲臨沉默許久，看向李六瑤的眼底多了幾分探究。

他很想問問李六瑤到底是怎么清除了他們倆體內(nèi)的毒素的，方才又是不是在給柳姨娘把脈，但李六瑤又左瞞右瞞，一時(shí)之間他倒是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許久，遲臨心中微嘆，還是決定尊重李六瑤。

既然她不想說，自然有她的道理。

“也好，那你為阿娘制偏方，明日一早我便將出門去賣字畫?！边t臨輕輕說著，又覺愧然，“辛苦你了六瑤?！?/p>

遲臨想要撐起南偏院的一片天，可如今瓜田李下，他連參加鄉(xiāng)試都是身不由己，任人拿捏......

實(shí)在窩囊。

看出遲臨的愧疚，李六瑤溫然一笑，輕聲道：“二哥不用愧疚，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的。”

遲臨看著如今的李六瑤，雖然疑慮她性子為何變得從容，但也欣慰。

兩人正待進(jìn)去照顧柳姨娘，忽的院門被人推開，只見一個(gè)粉衫少女帶著一眾下人，趾高氣揚(yáng)的走進(jìn)了南偏院。

少女一邊逡巡著院內(nèi)，一邊嫌棄的蹙眉輕哼：“嘖嘖嘖，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看著來人，李六瑤稍稍挑眉，很快想起了這人是誰。

遲家的二小姐，遲重蕊。

“遲重蕊，你來做什么？”

遲臨微微上前一步，仍舊是下意識(shí)的擋住了李六瑤，冷聲問道。

遲重蕊的目光停留在遲臨身上，清晰可見的多了幾分難言的繾綣愛慕，被李六瑤捕捉個(gè)正著。

她玩味的勾起唇角。

有意思。

這位遲二小姐，莫非看上了遲臨？

然而遲重蕊眸中雖然帶著隱隱的繾綣溫柔，開口卻是倨傲無比，嬌美的面龐上，一雙美眸有些銳利的刻薄。

那樣子，分明就是喜愛遲臨，卻又拉不下面子靠近。

“我奉母親之命，來給南偏院送東西！”遲重蕊輕哼，聲音微微有些尖利。

見遲臨將李六瑤護(hù)在身后的樣子，遲重蕊面上妒忌之色難掩，咬了咬唇冷笑道：“怎么，給你們好東西難道不要嗎？別不知好歹！”

只見她身后一眾仆人手上，拿著的果然都是些綾羅綢緞，補(bǔ)品吃食；與破敗小院格格不入，李六瑤露出一個(gè)笑容。

她上前，笑瞇瞇的道：“要，怎么不要？多謝二小姐啦?！?/p>

“哼，沒見過世面?！边t重蕊輕嗤一聲，李六瑤置若罔聞，饒有興致的上前去看那些東西，心里頭開始估算價(jià)格。

把這些都賣了，能換不少錢呢！

有了錢，有了資本，將來就能離開遲家了！

“還有，這些下人，也都是母親精挑細(xì)選留賞給你們的！算你們福氣好，外頭不知道哪來的野種，母親居然還給你們賞這些東西，感恩戴德吧！”

聽著遲重蕊譏諷的話語，李六瑤面上的笑容微冷。

許久，她轉(zhuǎn)過身，好整以暇的看向遲重蕊。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