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珍一胳膊肘掀開程東泉跨出門，頭也沒回大步向前，到院壩邊了擦了一把淚，回頭挑眉道：“程東泉，要離婚可以，我隨時給你簽字。要讓我放棄油坊，門都沒有?！?/p>

“你…”

程東泉簡直氣得捶胸頓足，話都說不出口了，一腳踢向堆在廊檐下的木渣片，不料卻踢在一塊木蹲上。

“哎喲！”

程東泉痛得緊咬牙唇，“吱“地吸了口氣，彎腰撫摸腳趾頭。

“吱…”

再怎么呻吟吸氣，就是沒好意思喊叫痛，腳趾頭稍舒服些了才抬起頭，金玉珍已經(jīng)不見人影。

“慫婆娘，我看你能牛到啥時候？”

盡管是在罵，也沒敢大聲。

程東泉一跛一拐到院子邊伸著脖子瞅，只看到路上放牛的人和零星的一兩個過路人。

嘿，大中午的，說風(fēng)就是雨啊！好，那你就等著，這婚離定了。

程東泉失落加氣憤，回屋的十來米遠(yuǎn)，腳下依然一跛一跛。

金玉珍沿著走了多年的小路去油坊，走一段停一停，將背包換個肩，鐵鏟、掃把換個手。然后，繼續(xù)走。

背影顯得瘦弱卻始終沒回頭。

到了油坊門口，她放下手中掃把和鐵鏟，擦了一把額頭汗珠，滿懷希望地向油坊四周觀看。

外觀總體和一年前一樣，只是門頭上掛滿蜘蛛網(wǎng)，門口那片空地長滿雜草。

她取下肩上背包，放在門口不遠(yuǎn)處的稻草垛上，這個草垛還是去年生產(chǎn)隊(duì)大集體勞動時堆的，是為油坊包油餅準(zhǔn)備的。

可惜到頭來，還是沒能啟動油坊。

土地承包到戶后，盡管還有一些記工分的活，比如油坊?？筛骷颐Ω骷易粤舻兀倪€有人看上那一天十個工分的收入？

干一天小工還能拿到一塊五毛錢呢。

金玉珍拿出鑰匙開了門，門一推開，一層灰直接灑在身上。

“噗，噗?！?/p>

她邊吹面前灰，邊揮手扇著，然后進(jìn)房子里，手捂住鼻子。

灰塵迷漫的雙眼稍微能睜開了，才看到迎面進(jìn)入眼簾的木榨機(jī)。

足有五米長的木榨機(jī)，前低后高，上下蓋分明，中間是鑲油餅的箱體。

離木榨機(jī)兩米遠(yuǎn)，一個約五六十公分高的土灶，灶上面放著的鍋已銹跡斑斑，鍋上面的木錐筒布滿灰塵，灶邊地上還放著一只木錐筒。

金玉珍知道，這是專門蒸菜籽粉的鍋，兩只錐桶互換著用，一只在鍋上蒸，蒸好后倒入草扎，另一只裝滿菜籽粉的木錐筒順勢又放到蒸鍋上。

蒸鍋始終不斷火。

靠墻邊的一個灶，鍋更大，傾斜著鑲在灶臺上，下面火口開大，隨時可加柴火。

這個鍋是專門炒油菜籽的，原本從房梁懸掛而下的大木鏟已經(jīng)被人取下，靠在灶邊。

這一條流水線作業(yè)的土榨油機(jī)，從炒油菜籽開始，然后粉碎成菜籽粉，上蒸鍋蒸。下了蒸鍋就趁熱包成油餅，最后依次將備好的油餅整齊放到木榨機(jī)上下蓋間的箱體，再用吊夯錘打榨機(jī)木楔子。

隨著外力擠壓，油餅收縮變薄，菜籽油便順著木榨機(jī)下方油槽緩緩流出，油香四溢。

整個榨油過程，金玉珍見過好多次，就是沒有親自操作過。

那還是程東泉為了掙生產(chǎn)隊(duì)一天十分工，硬是憑著聰明勁，熟練掌握了出油率高低不同的油菜籽辨別辦法，才進(jìn)到大集體生產(chǎn)時被稱為“旱澇保收”的油坊做工。

金玉珍閑了就到油坊耍，目睹過油坊怎么將油菜籽變成菜籽油的。

過程看似簡單，真正操作起來是要費(fèi)把力氣的，尤其是夏天換油高峰期，炒鍋蒸鍋邊的溫度更高，一天下來，干活的人飯都不想多吃一口。

金玉珍在室內(nèi)走了一遍，向房頂看了看，幸好，油坊的茅草房頂?shù)箾]有滲漏的地方。

既然選擇，沒有退路。

先打掃室內(nèi)，再收拾室外，萬一今天室外顧不上收拾，起碼室內(nèi)收拾好了能住人。

和程東泉爭吵一番，程東泉竟然以離婚來逼迫放棄油坊，哼！就不聽他的，說啥也要把油坊運(yùn)作起來給他看。

金玉珍轉(zhuǎn)身出門去拿掃把，準(zhǔn)備打掃屋內(nèi)衛(wèi)生。

柳發(fā)清不知道程東泉會不會和金玉珍為承包油坊的事而爭吵，回到家就心神不寧。

合同已經(jīng)簽了，必須干，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