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姹紫嫣紅晚霞里，楊家村家家戶戶升騰起裊裊白煙。

唯有楊乾家，院門口被不少村民圍住、伸長脖子往里看熱鬧。

院內(nèi)，氣氛劍拔弩張。

楊乾見楊大強怒氣沖沖、舉起拳頭朝自己撲來，不慌不忙往旁邊一躲、輕輕一踢趙瑩瑩放在墻角的笤帚。

笤帚不偏不倚、絆住楊大強右腿，就聽楊大強“哎呦”一聲，臉朝下、摔了個嘴啃泥。

院外人群發(fā)出聲哄笑，楊小花撇撇嘴，一臉不屑和身邊李小梅說道，

“哼，狗咬狗，一嘴毛，這院子里呀，沒一個好東西！”

楊乾掃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楊大強，忍不住笑出聲，

“哎大強，倒也不必行大禮啊，把十兩銀子給了就行，

我先說清楚，你別想賴賬，院子外大家可都能作證、你親口說我給你媳婦看過病。

等你付完診金，我再賠你銀子就是了?！?/p>

楊乾這話，無疑把楊大強逼到懸崖邊，無路可走。

不論楊大強承認與否、都討不著好。

楊大強手腳并用、從地上彈起來，他抹一把臉，臉上灰塵被口水打濕、黏在臉上，黃一塊、黑一塊。

他朝楊乾瞪過來，氣得臉色漲紅，說話也有些結(jié)巴，

“你、你......好你個楊二狗！

行，今、今兒個算老子倒霉，老子大度，不跟你計、計較醫(yī)壞老子婆娘的事，

你給老子等著，以、以后在村子里，可別栽在老子手上，否則要你好看！”

說完，楊大強似乎還未解氣，抬腳朝地上女人狠狠一踹，怒罵道，

“還躺著干啥，沒死就滾回去！”

楊乾眉頭緊皺，目送楊大強沖出院子后，他轉(zhuǎn)身從窗沿上拿起幾株藍尾草和車前草，拉過趙瑩瑩，溫聲耳語，

“瑩瑩，那個女人傷勢挺嚴重，你把這個給她，讓她拿回去煮了、去渣喝湯，對她傷勢恢復有幫助?！?/p>

趙瑩瑩微愣，姣好臉蛋上劃過一絲動容，她輕抿嘴角、微微點頭，快步追上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女人。

楊乾聽不到她們二人說話聲，只看到趙瑩瑩拉住楊大強媳婦，低語幾句后，把藥草塞進她手里。

楊大強媳婦那張青紫臉上神色復雜，她嘴唇蠕動、最后什么話也沒說，沉默握緊藥草，轉(zhuǎn)身匆匆離開。

等人走后，楊乾這才上前，關(guān)上院門、把村民們?nèi)几艚^在外。

小院里終于只剩楊乾二人，他快步走向墻角、抱起破簍子，一邊快步往廚房走，一邊興奮道，

“可算沒有糟心事來影響我了?！?/p>

身后，趙瑩瑩快步跟來，她站在廚房門口，見楊乾把簍子里一堆“野草”拿出來、擺在灶臺上，面露遲疑，

“楊大哥，你從山上就采了這些野草，沒有摘野菜么，這也不夠吃呀......”

楊乾淡淡一笑，手里動作不停、把藥草分門別類放好，

“別急，這些可都是寶貝，等我處理好了，它們能替我們賺到銀子。

對了，以后咱們家不直接喝河里、井里的水，要煮開后再喝?！?/p>

趙瑩瑩一臉不解，她緩緩點頭，可語氣里還帶著懷疑，

“這不是費時費力么，楊大哥，你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古怪念頭？”

楊乾把青色的烏梅攏做一團，擼起袖子處理當歸、去除其須根和泥沙，也不忘溫聲解釋，

“生水里含有很多肉眼無法看到的蟲、蟲卵和細菌，煮開后相當于殺菌消毒，

我這幾天會把烏梅丸做出來，到時候你和我吃這個藥丸，能殺死體內(nèi)的寄生蟲。”

說到這，楊乾手上動作一頓，想起他說的是現(xiàn)在詞匯，趙瑩瑩或許聽不懂。

扭頭看過去時，就見趙瑩瑩一臉迷茫、雙眸卻晶亮，她嘆息一聲，眼底劃過一絲崇拜，

“好的楊大哥，我感覺，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的你，總不愛和村里人說話......”

她目光與楊乾對上，白皙臉頰浮現(xiàn)兩朵紅云，

“那、那我不打擾你了，飯在鍋里，你記得吃......”

說完，她匆匆跑出廚房。

人一走，楊乾也收起心思、專心致志處理起藥草。

藥草需要經(jīng)過精心處理、才能發(fā)揮最大藥效。

每一種藥草提純的方法也不一樣。

黃柏最簡單，除去外層粗皮，曬干即可。

細辛也不難，除去雜質(zhì)，噴灑清水，微微濕潤，切段，陰干。

當歸，除去須根和泥沙，待水分稍微蒸發(fā)后，捆成小把，上棚，用煙火慢慢熏干。

......

楊乾上山前就打算好了，先做烏梅丸。

烏梅丸能驅(qū)蟲，就楊家村這喝生水的習慣，肚子里指不定有多少蟲。

可是，楊乾這制藥的過程，并不順利。

幾天后，楊乾家院子里，多出個簡單粗糙的草棚子。

楊乾坐在草棚子里，他周圍擺放好幾個破木架子，架子上擺滿大大小小簸籮，這些都是趙瑩瑩去照顧她爹時、從娘家拿來的。

簸籮里，當歸、細辛、黃柏等中草藥整齊擺放，一眼過去、成色極好。

可坐在凳子上的楊乾，一臉凝重盯著眼前簸籮里的烏梅，半晌，長嘆一口氣。

他眉頭緊鎖，拿起一顆烏梅打量，

“到底哪一步錯了，成品該是黑色，怎么還是黃褐色......”

烏梅處理手法比較復雜，楊乾只依稀記得步驟，大小分開、炕焙，火溫適中，上下翻動......皮起皺、呈現(xiàn)黑色即可。

可在楊乾面前，簸籮里大大小小烏梅卻是黃褐色。

楊乾卡在這一步，已有五天。

第一次采摘的烏梅全部失敗，這期間楊乾又去了幾趟山上，不光采摘烏梅、還背回來其他不少藥材。

其他藥材都已提純、處理完畢，唯獨烏梅、毫無進度。

楊乾把烏梅扔回簸籮里，摩挲下巴，面露遲疑，

“到底哪一步出了問題，難道當年背書的時候，是我漏了什么地方......

還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虧我還說什么拿中西醫(yī)來拯救泰安，第一個藥方子就失敗......

我要是再失敗，還談什么治病救人，還怎么撐起這個家、帶著瑩瑩過上吃飽穿暖的生活......”

說著說著，楊乾露出個苦澀笑容，他雙手搓搓臉，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后，起身去墻角、準備取點新鮮烏梅重新制作。

這時，一道嬌軟聲從院門口飄來，

“楊大哥，你剛剛叫我呀？

天也不早了，是不是餓了，我待會就去做飯......咱家細面粉已經(jīng)吃完了，還好有大表姐送的野菜和粗糧，還能撐幾天......”

楊乾抬頭一瞧，發(fā)現(xiàn)是趙瑩瑩回來了，趙瑩瑩現(xiàn)在每天都要去娘家照顧她爹，楊乾也會抽空去看診，改良下老丈人的湯藥。

經(jīng)過幾天相處，楊乾與趙瑩瑩之間、已經(jīng)形成一種微妙和諧。

好比現(xiàn)在，趙瑩瑩走進院子后，收斂起抱怨的話，神色自然朝楊乾走來，笑盈盈分享閑碎小事，

“楊大哥，我去找我爹的時候，村里挺熱鬧的，好像出什么事了，孩子們臉都白了，一直在說‘蟲子、蟲子’什么的......

對了，我爹現(xiàn)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誒？楊大哥，你怎么把這個給摘回來了，這個果子不好吃的?！?/p>

楊乾一抬頭，見趙瑩瑩指著烏梅，眼底劃過一絲意外，

“你知道這是什么？”

趙瑩瑩抿嘴羞澀一笑，微微點頭，拈起一顆放進嘴里，酸得五官皺成一團，

“這不就是山上的酸果么，小孩子最喜歡拿這個去搗蛋啦，這果子太酸了，村里沒人愛吃，

楊大哥，你要是想吃的話，就把它悶罐子里，悶幾天，沒那么酸了，但是會澀......”

悶？

不等趙瑩瑩說完，楊乾眼睛一瞪，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等等，我知道怎么做了！”